捍卫长篇小说的文体“尊严”

作者:何同彬 来源: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 时间:2022-01-14

  □何同彬

  《有生》

  胡学文 著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在一个小说崇尚越写越短、越读越短的时代,50万字的确算作一次写作“冒险”。在此之前,胡学文已经写过多部长篇,但无疑《有生》是最考验他的“综合实力”的一部,也是最能验证是否已经“时机成熟”的一部。

  莫言在谈到长篇小说时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掷地有声的话:“长度、密度和难度,是长篇小说的标志,也是这伟大文体的尊严。”陈应松谈论长篇小说的文章中有一句话有力地呼应了莫言,他认为:“长篇小说是一个国家文学的象征,是一个作家安身立命的重器,是作家全面成熟并收割的标志。”在这样的意义上,一位成熟的小说家在他创作的高峰期推出的长篇作品,不能简单以“新作”视之,而必须放到“文体尊严”“文学象征”“作家重器”和“全面成熟”的层面上考量,这不是对于作家的预设的褒奖,而是赋予他们一种压力和责任感。

  在《有生》中,胡学文再次深入他的故乡、他的“写作根据地”营盘镇(宋庄)。从营盘镇出发,通过一系列成功的中短篇写作,胡学文造就了属于自己的乡土世界。故乡是胡学文写作的根基,是他最有信心和最有控制力的文学空间。《有生》选择再次回到故乡,这应该是胡学文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也是这部带有“中年变法”性质的长篇巨制必然的选择。

  胡学文在有意识地削减附着于乡土之上的意识形态、文化观念等固有范畴的同时,也在《有生》中做了另一种“加法”,这一加法就是通过有血有肉的人物群像,在一种宏阔的命运感中,复现他们如何“通过真实、活跃且自然地参与某一集体的生存而拥有一个根”,其中最重要的并不是这个“根”,而是“自然地参与”这样一个有时间跨度的、动态的过程:“由地点、出生、职业、周遭环境所自动带来的参与”。胡学文一旦写到故乡,那里作为一个完整的图景和世界就会显现出来,人、风景、营生、表情乃至气息,用他的话说,几乎不需要想象,是自然而然地呈现。正是这样一种最朴素、本真的“自动”“自然”,让《有生》给读者带来了一个长篇小说独有的真实、丰富又浩瀚无边的文学世界。

  在《有生》中,读者能看到上百年时间跨度里的数十个生动的人物,胡学文拒绝把他们符号化(甚至只是保留了最低限度的历史化),而是用自己全部的感知、理解、同情和尊重,把所有人物还原为文学意义上的“自然人”。环绕着这些人的那些植物、动物、昆虫、风景,以及人们赖以谋生的那些手艺、职业,赋予他们地方性的风俗、风物、民间文化……所有与他们的“道德、理智、灵性生命”有关的内容,都经由胡学文沉稳又灵动的叙事,结构为《有生》的壮阔和浩瀚。这就是胡学文“独特的生活场域”,他有能力、有热情在这个空间中持续描写和叩问,在一种随时共鸣、共振的浩瀚的总体性中爆发出“集束炸弹的动能”。《有生》的叙事时间从晚清到当下,百余年,是一个大型文体应有的时间跨度,但这并不是它拥有50万字体量的根本原因,《有生》不是胡学文《〈宋庄史〉拾遗》的加长版,而是胡学文“胸中的大气象”。

  正是在这样一个“反难度的难度”的意义上,胡学文和《有生》在长篇小说写作上顽强而成功地捍卫了这一伟大文体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