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仓院里的文物故事

　　《正仓院里的唐故事》

　　扬之水 著

　　上海书画出版社

　　正仓院是一个想了很久的题目，很早就计划写一本关于正仓院宝物的书，写一本与傅芸子《正仓院考古记》有所不同的书，并为此积极准备。观摩实物，自是准备之一。因自2012年起至2019年，与几位朋友年年秋天往正仓院看展（惟2018年是个例外），像是认真履行一个不变的约会。然而我的诸多收获，总还是来自自己的关注点或曰兴趣点，即生活史中的各种细节以及与诗歌对应的各种物事，此外便未能深入探究，因此计划中的书终于没有写成，就像我原打算把《金瓶梅》读“物”记写成一本厚重的书一样，最终只成就一个戋戋小册。酝酿中的“正仓院”一题，今日成此蕞尔一编，不过参观散记而已，既不是对正仓院宝物的全面介绍，遑论专深的研究。从产生想法到想法的实现，似乎总有着遥远的距离。当然也还有自我解嘲的办法。周密《澄怀录》卷上录永嘉禅师语：“草鞋道人善谈理趣，吴人从游山遇之，得其数诗，云：‘君来游山，颇见好景不？兹山景趣多，岂暇遍观，但可意，著眼熟看，看得熟时，他人见不到处，尽为君有。’”正仓院乃宝山一座，既无缘遍观，则不过着眼于“可意”者，于“他人见不到处”得其一二，也算是小小的心得。

　　玉虫一事，20多年前遇安师授课时即曾详细讲述，后来我写就《“宝粟钿金虫”》一文，收入《中国古代金银首饰》。因与正仓院相关，今遂放在这里作为附录。此文草成之际，适有大洋彼岸之旅，于是将大意口述居停主人李旻教授以求教。李君闻得金虫在宋人笔记中叫作吉丁虫，因道：吉丁二字在中文中一点意思也没有，应是来自外商，随即启动“e考证”，很快得出结论，吉丁的语源是希腊语，有覆盖义、甲义。吉丁虫就是甲虫的意思。以玉虫或曰金虫作为装饰的风气应是来自东南亚，直到现在这一传统也没有中断。附带查到：2002年，比利时皇后邀请当代艺术家Jan Fabre装饰布鲁塞尔王宫中镜殿的天顶和吊灯，他从参观自然博物馆时见到的玉虫得到灵感，29位艺术家用了140万泰国玉虫翅膀镶嵌出一幅金光灿烂的壁画，名为“欢乐之天”。他派人在东南亚餐馆里收集人们以玉虫为食后弃置的翅膀，“与欧洲人吃海虹丢弃的壳一样”。我因此也受到启发，遂委托李君代觅玉虫翅膀若干，请设计师张凡设计制作了一枚银镀金镶玉虫坠饰，但见金翠映发，清丽芊眠。“与古为友”，此之谓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