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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散见
来源: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 时间:2024-08-13
《散文的变身》
张怡微 陶磊 主编
上海文艺出版社
我们MFA 开班之际,初定小说和散文方向。小说是创意写作正途,没什么疑义,难的是散文。四顾周围,同类型学科,尤其率先带头的美国,纳入教程的往往有诗。在汉语旧体诗的辉煌历史之下,新诗难免让人困惑。从格律的“镣铐”中解放,经“五四”以来几代人及几轮运动,似乎并未有所归纳,形成体系,但凭个体的天赋,不期然间呈现异象。这种自由的生态隐藏着某种造化自然,终究不能够作为知识的传授模式,于是避让过了。散文课多少有退而求其次的意思,因它和诗最相近,比如修辞,也就是“美文”的概念,比如情感经验的直接启用——这时候,对课程的效果以及后续,没有任何预想,而我个人决不敢涉足,是出于对散文的某些成见吧,或更是隔行的缘故,那里另有路数。要说也曾写过散文,散文不就是人人都可写的吗?因此不免缺乏专业性。我写散文,多半出于某种外来的催逼,记叙某人某事,作序作跋,或是余兴的闲杂。其他老师也都有怯意接手,最后是龚静顶了上去。我读过龚静许多散文,但没有旁听过她的课,有时会从同学传来,龚老师让他们看什么、读什么、写什么,却也不够组织完整的印象。实验性质的首届MFA给出成绩单,毕业作品中有一份是以相当体量的散文交付的,跳脱出创意写作唯小说独大的窠臼,虽然没有明文,但至少也是默认。就这样,散文课以实践完成专业的构成,在以后的日子里不断拓宽幅度。2020年,我尝试开讲的“非虚构写作”,追溯起来,一定程度上,可说就是从这里出发的。
自第一届以散文形式提请毕业作品以来,几乎每一届都有同样的开题报告。应3万至5万字的标准,似乎无形中开辟了长篇幅的散文体例。当然,不敢断言长篇幅叙事体散文是从我们创意写作开始,但这种类型至少在这里得到教与学的检验,看它可以走到多么远,不只指体量,还有对自我的感性认识。这种大容积的迫使下,一事一物的体悟抒情显然不足以充实,而是需要增量,量变又引起质变。如他们少年时光,能有多少人生资源,散文是那样实打实的,多少料熬多少汤,所以这些文字往往归于成长的母题,如此,叙事便上升为结构性的因素。这些作业总是在第一时间获得好感,它们将亲历的生活提供给文章,让未明的存在熠熠生辉,而这些正是虚构努力要做又未必能做到的。虚构的首要任务“写什么”,在个人经验的书写中迎刃而解,那不就是你笔下正在写的?同时,应声回答剩下的一半“怎么写”。原始的经验栩栩如生,哪怕一个路人,站住脚对你诉说见闻,都可能微言大义,所谓“渔樵闲话”大约就来自此。但是,新的麻烦来了——在我们给予散文以叙事的合法权利的时候,怎么区分它与小说的差异,难道仅仅是“虚构”和“非虚构”?事实上,许多虚构也占用了非虚构的原材料,通常叫作“素材”,而且,往往是最有价值的部分。在我的小说写作实践课,经常的,师生双方困顿在情节的停滞中,便会谈起各自的经历,哪怕只是蛛丝马迹的线索,也可能破壁而出。感性总是机敏的,它们超前于理性的归类和推论,攫取现象,杂芜是杂芜,存储也不得法,堆垒在那里,谁知道什么时候,突然被点亮。有几次,我向同学建议,在龚静老师的散文课上,写同样的题材,因散文调动自身经验更为主动和积极,有更多触类旁通的机会。所以,关键并不在虚构和非虚构,而是这两者间的秘密通道,它将我们从一种存在引入另一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