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写作中,我回到了童年

作者:鲍尔吉・原野 来源: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 时间:2022-06-01

  □鲍尔吉・原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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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兰牧骑的孩子》

  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

 

  2019年11月,老父亲逝世,享年91岁。我感到自己缩小了,像缩到米粒那么小,世界变得遥远陌生。

  2020年5月,我陪老母亲回到沈阳。此前我陪二老在赤峰生活了3年多。回到家,沈阳变得陌生了。我对道路、方向、门钥匙都要重新识别,遇见熟人一律忘记了他们的名字。我真的缩成像米粒一样的微型人,重新开始生活。

  说到这里,要说这一年春季,我和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签约长篇小说《乌兰牧骑的孩子》。回到沈阳该写这本书了,但我心中像雪地一样空无所有。

  我坐在飘窗的窗台前,面对一张白纸,准备写作,西侧是漓江早市的街道。一天与许多天过去了,纸还像当初那样洁白。为了见到字,我把本书主人公的名字“铁木耳、海兰花、金桃、巴根、江格尔”写在纸上,希望他们像神话说的在纸上动起来,在草原奔跑、歌唱并骑马。但他们并没动。

  那是6、7月份,我背着户外小椅子跑到北陵公园。在湖的南岸和北岸坐一下,在松林的东边和北边坐一下,在跳新疆舞和广场舞的人群边上坐一下。

  坐一下的意思是构思中,构思中的意思是拟写作,但没用。两个月的时间,我的收获还是白纸上的人物名字――铁木耳、海兰花……

  有一天――我忘了是哪天,是7月的一天――这个故事像河流一样冲过来。河流对岸是碧绿的草原,远处有影影绰绰的黑松林和蒙古包的白顶子,我知道他们来了。

  这里是铁木耳、海兰花、金桃、巴根和江格尔的世界。这里的风像温柔的手在摸你的脸并擦去你的眼泪。天气晴朗,看得见巍峨的赛罕汗乌拉山。铁木耳他们在这里遇到了新世界,我像一个隐形人在他们身后同样遇到这个新世界。在时光玻璃的两侧,我看得见他们,他们看不到我。

  书中的白银花草原是孩子们独有的世界,对这里的一切,我既不能创造,也不能改变。这里有蒙古民族的美和草原的美。在孩子们的带动下,我像禁锢在冰里的鱼在月光下复活,游入河里。原来,老父亲带走了我的童年,这是有他陪伴的最好时光。

  写作时,我的脑海切换到蒙古语。孩子们的对话、老爷爷讲的神话故事都是蒙古语,我要在心里翻译一下才用汉语写出来。蒙古语描述的草原、马的样子和牧人的表情才是真实的存在。不懂一个民族的语言就不能进入这个民族的内心,文学尤为如此。

  稿子后面写得顺利。这5个孩子从到达白银花草原的第一天开始,遇到的都是故事。他们像爬山一样穿过这些故事且进入新的故事。当然,《乌兰牧骑的孩子》不光有孩子的故事,还有乌兰牧骑队员的业绩。这里记录了乌兰牧骑的创造和奉献,他们和牧民们水乳交融。我姑姥姥其木格16岁、我妈乌云高娃14岁、我姨其其格13岁的时候,她们三人同时在巴林右旗加入革命队伍,那时叫文工团,即后来的乌兰牧骑。我从小就熟悉他们,演员们的喜怒哀乐、笑貌音容,时常在眼前出现。

  在我心里,草原、蒙古、童年、母语、大自然、乌兰牧骑是同义词,词义共同指向辽阔、诚实、纯朴、信仰和美好。在写作中,我回到了童年。我父亲拉着我的手走在赤峰的大街小巷……

  稿子写完了,发现还有一些有趣的故事没写进来。那是孩子们、乌兰牧骑队员们、群山、泉水、马倌和歌手的新故事,要接续写下来。

  (作者系作家、《乌兰牧骑的孩子》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