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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开在原野上的小花
——读赵霞作品《北斗在天》
来源: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 时间:2025-06-18
童谣,是儿童文学最原始的文体,“谣”为“不用乐器伴奏的歌唱”。《诗经·魏风·园有桃》篇曰:“园有桃,其实之殽,心之忧矣,我歌且谣。”唱吟歌谣,重章复沓,忧时伤世。所以,明代杨慎谓童谣“以其出自胸臆,不由人教也”,这位被陈寅恪认为“才高学博,有明一代罕有其比”的大才子,不仅有“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这样豪迈沧桑之句,也有“豆子山,打瓦鼓。阳坪山,撒白雨。白雨下,娶龙女……我诵绵州歌,思乡心独苦。送君归,罗江浦”这样声情感人的童谣送别诗。
日前读到赵霞创作的儿歌集《北斗在天》(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2024年12月版),一股清新之气迎面扑来。城市化运动,似乎让我们这批在农村长大的孩子失去了田野的记忆。小时候眼睛、耳朵、鼻子、味蕾的记忆还有吗?那些田野里的植物、瓜果的四季姿态和水边的鱼虾虫鸟的习性,你还能用文字活色生香地呈现出来吗?童年的我们,怕黑、怕鬼,晚上的月亮特别亮,照得人影长又长。“影子短,影子长,影子出门晒太阳。/影子长,影子短,影子回家看月亮。”(《影子》)童年的我们,上学的记忆最真切,放学路上观察虫鱼鸟兽,它们都是好朋友。“太阳上学,翻个山包。/鸟儿上学,飞过沙包。/蚯蚓上学,钻个土包。/小孩上学,背个书包。”(《上学谣》)“一只小鸭,嘎嘎嘎嘎,池塘底下,捉鱼捉虾。/两只小鸭,嘎嘎嘎嘎,青草地里,吃草吃花。……”(《小鸭》)孩童时代,夏天的夜晚最热闹,要在外面乘风凉,能听到各种声音。“蟋蟀弹琴,啦啦哩哩。甲虫敲敲,咚咚嘀嘀。灶鸡打拍,笃笃踢踢。有人一来,没声没息。”(《夏天的夜晚》)而《老家》分明是对童年故乡的怀念:“老家远,老家近,小溪转弯是小径。/山青青,树青青,荷花菱花水中映。/红蜻蜓,蓝蜻蜓,外婆头上停一停。”
赵霞是“晓得俗歌里有许多可以供我们取法的风格与方法”,比如“起兴”的引用。“高高山,低低山,高高山上有只船,无桨也无帆。/低低山,高高山,低低山上有支箭,无弓也无弦。”(《飞船和火箭》)“高高山,低低山”是绍兴童谣中的起兴,古老的语调中融入了“飞船和箭”这一现代化的玩意儿,这得益于从小受到的诗教。《诗经》以国风居首,国风多用“兴”,“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兴”在外国诗中很少有,在中国民间的童谣与小调中却随处可见。赵霞在小区里散步,与儿子一起编念童谣:“嘟了嘟了,上树摘桃,摘了半瓢,听见狗咬,下来就跑……”“嘟了嘟了”是啥意思,说不上来。其实这也是一个起兴,就是制造一种氛围,是情感的铺垫。起兴与比兴不同:起兴作为引子营造氛围或激发联想,并不参与表达;比兴则通过比喻与象征传递深层思想。
儿童歌谣是声韵的艺术。周作人《儿歌之研究》称:“盖儿歌重在音节,多随韵接合,义不相贯。”周作人称顶真儿歌为“趁韵歌”,赵霞的《高铁高》属这类:“高铁高,走大桥,大桥宽,走平川,平川阔,走沙坡,沙波黄,走长江,长江远,走山脉,山脉弯,走高原,高原高处云连天,高铁开向云里边。”“趁韵歌”里可以有跳跃性思维,可以“无厘头”,赵霞写得却很规整,大桥、平川、沙坡、长江、山脉、高原,各种地理形态都表达了。作者在不少儿歌中做了声韵的探索。如《元宵》:“大汤圆,小汤圆,团团一碗。/小汤圆,大汤圆,一碗团团。”上阕与下阕,“大”跟“小”倒用,最后一句“团团”与“一碗”又前后倒置。这种实验,建立在与孩子吟诵时不断地切磋琢磨之上。
书名《北斗在天》选自其中的一首儿歌,可称是全书的代表作。“北斗在天,星星点点,上下照耀,无边无际。/北斗在地,点点星星,上下耀照,无边无际。”这首儿歌,气象开阔,既是古典的意象“北斗星”,又可寓意今天的“北斗卫星导航系统”。“北斗在天”既是起兴,又是实指。而“北斗在地”“点点星星”等互文,在汉字的重叠、反复中有意象和音韵的巧妙转化,前后照应,一唱三叹。
童谣和儿歌是人类精神生活的活化石,犹如自然生长的野花,开在原野里,并不引人注目。相较于儿童小说、童话等文体,学界对童谣儿歌重视程度并不高。当前,由于对儿歌的提倡,整理和创作者多起来了,但好作品并不多。《北斗在天》是其中颇具特色的一部,赵霞在儿歌文字音韵的“童言”磨炼方面下足了功夫,展现了儿歌艺术的魅力。如果能增加一点狂野、奔放的“无忌”色彩,作品将会更具生命力。因为对于儿童来说,天真无邪的感悟、无拘无束的想象、率真稚拙的语言、“无厘头”的游戏精神,这是不同于成人世界的另一片广阔天地。
(作者单位:浙江出版联合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