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人文小说的新尝试

孙颙 著

上海文艺出版社

　　孙颙的新作《两间》以戊戌维新运动失败为开端，结笔写到八国联军进军北京，慈禧太后带了光绪皇帝、王公大臣等一班人马逃到西安，清廷由李鸿章出面议和。前后不过三年时间（1898戊戌年—1900庚子年），却涉及晚清内外交困、腥风血雨的一段历史。

　　《两间》并未正面描写慈禧太后为代表的保守派与光绪皇帝为代表的维新派之间的生死较量，而是描写在戊戌政变后仍然倾向变革的读书人，如何在时代的大变局中谋求生路，探寻国家未来的追求。它也不是一部传记体的作品，而是通过纪实和虚构，组成一个社会关系网，既写出个人的行动和命运，又侧写支配其后的历史是如何的荒诞和诡异。

　　长篇小说若要表现时代的动荡变迁和人物的颠沛流离，势必要写到主要人物和相关人士踪迹的空间转换。表面上看只是某种地理环境的迁徙，实际上却展现了人物在不同地域空间中的境遇、遭际、人际交往等方面的变化，从而引发出引人入胜的故事，以及在诸多意外中潜伏着必然性的草蛇灰线。

　　《两间》的独具匠心，在于作者面对纷繁复杂的历史事件，以文史兼顾的叙述手法和夹叙夹议的表述，指陈维新改良派失败惨痛的历史教训，批判以慈禧太后为首的保守派朝令夕改、出尔反尔的昏庸愚昧，对义和团先剿后利用，以及揭示清廷的南方大员如何以东南互保的策略来对抗与自保。凡此均能从容不迫、绘声绘色地一一叙来，引起读者一探究竟、了解历史真相的兴趣。

　　小说写到了张元济、徐方白两位读书人从默契投合到有所分歧，可谓点睛之笔。张元济约徐方白参观领事馆路上的商务印书馆，这位进过翰林院的进士，决定收购日本印刷所，表现出脱离官办实体，深度介入商务印书馆出版事务的意向，通过组织出版新书、新教材，传播科学知识，开启民智。

　　而受邀的徐方白却怀疑，这是否当下救国救民之急需？他不相信印几本教材就能改变世道，便质疑张元济：“那变法维新之事再没有希望了？”徐方白梦想君主立宪，把希望寄托于南方几位总督大员的身上，但又觉得张元济说那些大员并不可靠实为至理，所以此时他的人生方向仍是飘忽不定的。

　　徐方白因智慧才干曾受到地方大员的赏识，他却毅然决定放弃后半生可能腾飞的机会，因为“我普通读书人而已，不求高官厚禄，只求对得起天地良心”。他终于调整了自己的方向，找到了自己的人生担当。后来他果然写出了一组慨当以慷、壮怀激越的宏文，起到了唤起民众的作用。

　　显而易见，无论是在张元济身上，还是在徐方白身上，作者都写出了时代的血雨腥风在读书人身上留下的印痕。

　　“寂寞新文苑，平安旧战场。两间余一卒，荷戟独彷徨。”这是鲁迅在日记里写下的一首五言绝句，以明自己的孤独、坚持和彷徨。孙颙把这首绝句的后两句作为小说篇名下的引文，而篇名仅用“两间”，倒也十分巧妙、新颖而醒目。

　　“两间”作为这部长篇小说的篇名，自然不再是鲁迅特指的“新文苑”和“旧战场”，从中可看出作者的人文情怀和对一段过往历史中荷戟者的缅怀与致敬。因此我把长篇小说《两间》命名为新的历史人文小说，并认为是一次成功的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