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虫,点灯笼

作者:温燕霞 来源: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 时间:2025-03-14


  我对于客家山歌的记忆,最早来源于奶奶夏夜摇着蒲扇,一边赶蚊子,一边哼哼的那些童谣。她哼得最多的有两首,其中一首是《月光光》:“月光光,过莲塘,捉只鲤鱼八尺长。月光光,去学堂,骑着白马绕禾场……”

  我印象中,奶奶版本的“月光光”没有定律,欢快还是忧伤,完全视她的心情而定。奇怪的是,不管她怎样唱,都让我和弟弟心安,嗡嗡乱飞的瞌睡虫仿佛听到召唤,穿过蒲扇激起的微漪,在沉重的眼皮上筑起了安乐窝,蚊帐上大朵的蓝色缠枝花渐渐模糊成袅动的雾气,随后我们便在艾绒的芬芳和奶奶低沉的喉音中,不知不觉间滑入了奇异的黑甜乡。

  所以,小时候,那首在客家地区广为流传的童谣《月光光》对我而言是屡试不爽、卓有奇效的催眠曲,又似一棵珙桐的种子,安静地卧于我脑海,等岁月之实的果皮腐烂殆尽,遇到合适的温度与时机,它便顽强地从缝隙里生出根芽,最终开出满树绚烂的奇花。

  这树奇花,在我前年夏天的一次采访中,猝不及防地盛开在浓浓的夜色里。那晚,从摇曳的茅草丛、款摆的丝瓜叶间飘出成百上千金黄色的小灯盏。

  “哇,好多萤火虫!”

  说老实话,我当时并未想起囊萤映雪的成语,更没有忆起抓萤火虫当光源夜读的晋代好学生车胤与孙康,而是突然想起了奶奶教我唱过的那首《萤火谣》:“萤火虫,点灯笼。屁股尾,火熊熊。南一群,北一丛,飞到西来飞到东……”

  可以这么说,我童年破碎的记忆是用奶奶的山歌小调和乡野故事串联起来的。那些生动、优美的旋律牢牢地储存在我的脑海中,夜深人静时,常在我耳边低吟或呼啸,有时它还化为一只无形的小手,用力地捉住我的笔尖,催促我记下那段忧伤而美好的童年往事。

  写写故乡的萤火虫吧,写写儿时听过的客家童谣吧。

  这个念头如同一枚珙桐的种子,深深地植入了我的心田。我工作后,曾于20世纪90年代初多次回赣南采风,听乡民们唱过去的古老歌谣。

  记得为了留住两个盲人唱的莲花落,我利用年假时间,连着3天骑自行车去乡下录音,结果自行车刹车失灵,我从斜坡上翻下,手脚擦得鲜血淋漓,所幸录音机和磁带安然无恙。后来我用那次采访的素材做了3期介绍客家山歌的广播专题报道,节目播出后收到了50多封听众来信。来自各行各业、年龄不同的听众,在信中由衷地称赞了那些散发着泥土芳香、淳朴而又深情的客家山歌,希望广播电台今后多播放这种能带给人回味和美的享受的节目,我也因此受到领导的表扬,年轻的我为此高兴了好几天,如今仍能记起当时的得意与雀跃。

  遗憾的是,后来因多次搬家和搬办公室,我采访时留下的4盒山歌素材磁带不知所终,当年的节目播出带也因老库房的潮湿而毁坏,那些或质朴生动,或悠扬婉转,或忧伤深情,或高亢热烈的客家山歌,从此只在我的心田盘旋回荡,而那群在童年旧居前飞舞的萤火虫,也只在我的眼前摇曳生姿。

  前年夏夜,我与那群萤火虫的相遇虽未激起天雷地火般的耀眼光芒,却让那颗深埋在记忆中的种子发出了嫩芽,并最终在我笔尖璀璨绽放,让我写出了向客家山歌和童年致敬、向奶奶致敬的《萤火谣》。希望此书能成为一座让读者朋友们了解赣南客家山歌和当地风俗民情的桥梁。

  《萤火谣》

  温燕霞

  希望出版社

  2025年1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