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们的下联

　　那是去年7月初的一个清晨，心脏手术后居家静养的我看到窗外阳光明媚、晴空万里，便一时兴起，在手机相册里挑选了几张照片，拼成一个九宫格，发到微信朋友圈。其中几张老照片分别是我在青弋江畔、龙子湖边以及滕王阁旁的留影。这几个历史瞬间，真实地记录了我不同时期的精神面貌，集中发在一起，有提醒自己不忘初心、踔厉奋发的意思。九宫格上方，我配了一段文字，曰：“高温周末，娱乐一下。清流绿茵，翠叶蓝天。拟一上联：从故乡出发，一条大河流过人生四季。现向朋友们诚征下联。”

　　联中所言的“一条大河”，既是指家乡的母亲河青弋江，也是指我那本抒发思乡情、致敬母亲河的散文集《怀念一条河》，而“人生四季”既指人生几个不同阶段，也代指我的另一本散文集《人生四季景不同》。可以说，这条上联，是我对自己人生经历简洁明了的文学化叙述。图片和文字发出后，引起了朋友们的热情关注，点赞的同时，有的朋友积极响应征联的动议，在评论区留下了精彩的下联。

　　第一位对出下联的饭饭是一位“90后”女生。几年前大学毕业应聘来到了我所在的报社，成为我的同事。这姑娘青春活力四射，专业能力较强，特别是在新媒体传播运用上，堪称我这个“60后”的老师。尤为难得的是，她兴趣爱好广泛，有较高的艺术天赋，喜欢配音艺术，不多的几次表演博得了同事们一致好评。两年前因为多种原因，她跳槽去了央视这个更大的平台。在朋友圈里，我时常能看见她的工作动态，也看到了她新的成绩，感觉她找到了一条适合自己的发展路径，在心里为她高兴。她对的下联是：“向未来起征，一片星光照耀理想天地”。在我看来，这15个字，与其说是为我对出的下联，不如说是这个“90后”青年勇敢面向未来、执着追寻理想的自我写照，字里行间洋溢着浓厚的青春朝气，令人振奋、催人奋进，展现了年轻一代昂扬向上的精神面貌，令人欣慰。

　　清泉映月先生是我的同龄人，也是多年的同事，他对出的下联是“带世界回来，万里弋江见证世间百态”。一字一句都贴切对应了上联“故乡、出发”等意象，完整地描绘出一代人志在四方、奋斗作为的人生轨迹。虽然我们同龄，但他有着近30年的基层工作经验，养成了比较好的大局观和全局观，在日常的工作中，也时常给我鼓励和帮助。这条下联，尤其是“带世界回来”一句，足可见他的胸怀和眼界。更有意思的是，因为他读过我的那本散文集，了解我与青弋江的精神和感情联系，于是在下联揭开了上联“一条大河”就是“万里弋江”的这个谜底（虽然这条青弋江远没有“万里”之长），使上下联构成了一个圆满的叙述空间，进而也是对中华文化的优良传统、中华儿女的赤子情怀作了简明扼要的表达。

　　“以真心阅景，一支细笔写尽世间万象。”这条下联的作者Andy先生是北师大的文学硕士，20多年前和我在同一家报社供职，担任文学副刊的编辑。身为湖南人，他有一股与生俱来的狠劲或者说勇气。那时纸媒已开始走下坡路，到年底报社总要动员大家去基层抓发行。他被派去河南某地，以先弱后强、后发制人的策略在酒桌上喝倒了当地号称酒仙的企业家，顺利地拉升了报纸在当地发行量，并顺带促成了一个整版的广告，以一个文学硕士的功底，展现出精妙的市场营销能力。不久后，可能是意识到脚下的平台已经不足以施展自己的才能了，于是他选择了自主创业，从报社离职出去自办了一家文化公司，专为企业提供宣传公关服务，一时间做得风生水起。不难看出，这条下联，实际上也披露了他的抱负和雄心。

　　上世纪80年代起，我曾经在淮河南岸的一所高校工作了近10年时间，有幸结识了一群有涵养、有水平、有能力的好同事、好朋友。晓草君便是其中之一。在我眼里，他始终是一个书不离手、孜孜不倦的书生，并有着极大的学术勇气，几乎是白手起家，牵头建起了学校的高教研究机构，推出了一批较有影响和实用价值的研究成果。上世纪90年代初，我北漂之后，曾与他以及他的同样热衷于学术研究的夫人见过几次面，都是他们双双来京参加有关的学术会议或活动。我一直为他们的执着和努力深感佩服。所以，当我看到他对出的下联，我完全相信，这其实也是他们的人生缩写：“从读书入手，一串文字承载世事百态。”言简意赅，掷地有声，读书人的自豪感跃然纸上！

　　我报业生涯的起点是高校校报。在那10年的校报工作期间，与全省乃至全国各高校的同行们相互学习交流，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有的更成了好朋友。此番对出“方中道盛景，满腔雅好展开无穷画卷”这条下联的野之葛先生便是这样的朋友。出生于徽州山区的他，与生俱来自带一种传统文化人的纯真和本分。他读的虽是历史专业，却有贯通文史哲的才气。平时语言不多，但一开口，便体现出学识的扎实和为人的质朴。10多年前他开了博客，每天一更，对《论语》原著逐篇作了解读和阐释，透出深厚的学养和严谨的学风，令我钦佩不已。算起来，他大约小我两三岁。由此观之，我认定他寄语我要把谢幕职场看作人生的“中道盛景”，也可算是他对自己即将到来的退休生活的乐观展望。而“满腔雅好”“无穷画卷”诸句，看似对我的点赞，其实也是描述他自己的心愿，让我更加坚定地相信他会持续发力，在读解经典中不断为我们展示传统文化的精美画卷。

　　当然，朋友们对出的下联，也不全然都是这样的意蕴隽永、文采飞扬，也有的以玩笑口吻营造快乐气氛。比如沁园春先生的这条下联：“至京城退休，三十多年用坏一台主机”，不知道个中缘由的还真看不出所以然来。我看了则哈哈一乐，理解了他的风趣幽默。因为我曾在朋友圈中把自己做的心脏手术比喻为“发动机大修”，他便顺手牵羊，以这样的戏谑调侃对应我上联的意气风发，是陈述一个事实，也是提醒要关注、保护好身体，文字之外便另有了一番乐趣。

　　朋友们的一条条下联，亦庄亦谐、情理交融、趣味横生，像是和风拂面，让人神清气爽、心情愉悦。而我自己原本拟好的完整对联有两则，一曰：“从故乡出发，一条大河流过人生四季；为岁月歌唱，满腔热忱书写赤子情怀。”二曰：“从故乡出发，一条大河流过人生四季；为岁月歌唱，满目青山装点江湖快意。”和朋友们应征的下联相比，各有趣味，相得益彰，实在都是人生的感悟和咏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