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真诚而有趣的灵魂

　　王世襄是一本又厚又老的大书，还没翻完你就老了。我根本谈不上了解他。他是座富矿，我的锄头太小了，加上时间短促，一切都来不及。

　　——摘自《还有谁谁谁》

　　2023年6月13日，黄永玉先生仙逝，享年99岁。读过先生近年的作品，文字里的孤独和忧伤，还有满满的回忆无从诉说，但在他的神情里，看不到一丝这样的痕迹。

　　先生的文字中，有对故乡的眷恋。他在《归乡赋词》中写道：“老鹤归来，灰褪残红，越偏激湍……长亭外，有苗炊冉冉，细雨川前。”在《鲜春三月》中写道：“清清楚楚俯览故乡的，有线的叫风筝，没线的叫鸟。鸟飞在故乡天上，息在树上；风筝飞在故乡天上，息在少年人手上。”这些是先生收录在《见笑集》里的一些语言，跟随先生的笔触仿佛时间又倒回一次。

　　2023年7月，《还有谁谁谁》（作家出版社）出版，这是先生生前出版的最后一部作品。全书共有14篇散文，配有多幅先生创作的插图，在每个篇幅里可以照见先生对亲友的回忆和思念。

　　先生是豁达的，如在《你家的阿姨笑过吗？》一文中，他对102岁曹阿姨的回忆恰如其《山谷幽兰》里的那样：在悬崖上，在幽谷底，苦涩和孤寂，那些风霜，那些雷霆，那些秋雨的忧烦，那些漫长的绝望和希望的途程，你纤弱影子背后，山里的意志，是天下苦女活的理由。

　　先生是天真烂漫的，在《只此一家王世襄》中，写和王世襄的友谊从相识到相知，把王世襄的性格用简短的话描绘得栩栩如生，“他有时拿一个明代竹根癞蛤蟆给我看，跟我说‘明朝的，让你玩三天！’，又一次拿来半片发黄的竹节对我说‘玩三天！明朝的’”。先生的文字有很强的感染力，读到此处，我也忍不住“噗嗤”了一声。

　　先生是智慧的，他对王世襄的评价、对朋友们的评价，都是认可且支持的。在他的文字里，他的确做到了他所说的明确的爱，直接的厌恶，真诚的喜欢，站在太阳下的坦荡，大声无愧的称赞自己。先生是通透而又潇洒的，因为先生本人就是如此有趣的人，纵使晚年他在回忆中度过，仍然能写出那首看了让人悲喜交加的《一个人在家里》，“聪明的医生也提醒我，你以为自己还小，你都九十五了！我，我惹了谁啦？我老不老干谁什么事啦？‘老’又不是我发明的”。

　　一个真诚又有趣的灵魂，在先生的文字里，可以同时享受这两种特质，比如他在《侥幸的小可见闻》里写张学铭先生“有一天张先生一大清早来罐儿胡同找我，‘快……快！今天崇文门外赶集，我们去那儿选只小猪回来烤着吃，快点’！”

　　先生说：“有朝一日告别世界的时候我会说两个满意：一、有很多好心肠的朋友。二、自己是个勤奋的人。”他做到了。在众多读者对他的评价中点赞较多的一条是：可敬可爱的老人。他的艺术、智慧、品格及他的猴票、他的画作、他的诗和小说，是他美好心灵的映像。

　　在《还有谁谁谁》中，可以借鉴先生对亲友及其为人处世的态度，学习这种真诚且认真，坦荡且潇洒。只有真正的坦率，才能做到无论生活给了什么，都能够接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