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用血泪凝成光辉著作

作者:唐宝民 来源: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 时间:2023-03-03

  在世界文学的大家庭里,如果有人问我:“除了中国文学之外,你对哪一个国家的文学最有感情?”我会毫不犹豫地回答说:“俄罗斯文学。”

  在整个世界文学史上,俄罗斯文学都堪称奇迹。在短短一个世纪的时间里,涌现出了那么多大师级的作家;这些作家,为世界文学宝库贡献出了那么多经典作品,这在世界文学史上是独一无二的现象。

  我对俄罗斯文学的兴趣,产生于少年时代。我是在一个小山村里长大的,家里有几十本藏书,其中多数都是俄罗斯文学(当时在心里有一个疑问:为什么家里的藏书多是苏联文学?而不是美国文学、英国文学……后来才明白,在那个特殊历史时期,只有苏联文学被认为是健康的,而其他资本主义国家的文学统统被打为“大毒草”),有高尔基的自传三部曲;有《卓雅和舒拉的故事》,有《这里的黎明静悄悄》,有《青年近卫军》……这些书,我都认真读过,并被书中的人物和故事情节所吸引,有时感动得热泪盈眶。这些书滋养了一个少年的灵魂,使他对那个陌生的国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如果说,少年时代对俄罗斯文学的阅读只是使我产生了兴趣的话,成年之后对俄罗斯文学的阅读,带给我的则是深深的震撼。在青春岁月的某段时期,我集中阅读了大量俄罗斯文学,那时我居住在寒冷的东北,在风雪弥漫的冬夜里,在租来的小屋中,守着一炉通红的炭火,读赫尔岑的《往事与随想》;读妃格念尔的《俄罗斯的暗夜》;读爱伦堡的《人・岁月・生活》……少年时代阅读过的那些俄罗斯文学,给予我的只是一种纯净的文学滋养;而青春时期阅读的俄罗斯文学,带给我的则是一种正义的力量。那些文字闪耀着血性的光辉,向人们讲述着良知、正义、苦难、梦想……这些俄罗斯作家,没有去描写风花雪月,而是担负起了整个时代的职责,书写着俄罗斯的苦难和黑暗。

  加缪说过:“人必须生存,必须创造。人必须生存到那想要哭泣的地步。”俄罗斯作家在写作时,内心是怀着巨大的悲悯情怀的,他们常常是一边哭泣一边创作,用血泪凝成了光辉的著作。陀思妥耶夫斯基曾被判处死刑,在被押赴刑场执行枪决时,有幸在最后一刻获得赦免。他说:“我只担心一件事,我怕我配不上自己所受的苦难!”参与行刺沙皇的计划失败后,妃格念尔被判处22年监禁,她为此付出了整个的大好青春年华,但她丝毫没有后悔,在《俄罗斯的暗夜》中,她写道:“我常常想,我的生活是否可能走别的道路?它是否可能有别的结局,而不至于坐到被告席上?每次我的回答都是:不可能!”

  海涅说:“文学史是一个硕大无朋的停尸场,每个人都在那里寻找自己亲爱的死者,或亡故的兄弟。”为了神圣的使命、源于高度的社会责任感,俄罗斯作家群体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监禁、流放、死亡……叶赛宁是被政府的密探们群殴致死的;曼德尔施塔姆是被脱光了衣服在地下室里活活冻死的……西伯利亚旷野上惨白的月华,以及静静流淌的伏尔加河,见证了他们的苦难。“茫茫雪原,苍白的月亮,殓衣盖住了这块大地,穿孝的白桦哭遍了树林,这儿谁死了?莫不是我们自己?……”

  爱默生认为:“人文知识分子不应该把对知识的追求当作获取报酬的职业。追求知识和真理是不可能为他带来任何世俗世界中的物质利益的。他只能依赖另一些职业生存,例如,充当灯塔的守望者。”俄罗斯作家群体具有高度的社会责任感,他们的创作,不是为了文学而文学,而是为弱者辩护、向遭受不公的人施以援手。是为了捍卫良知,是为了捍卫正义,是为了捍卫人类理性的尊严。那是一种拔地而起的正义感,弥漫着一种血色的浪漫。俄罗斯作家群体就具有高度的责任感,他们敢于发出自己的声音;他们敢于肩挑忧患、激扬正义,具有社会良心即正义之师的内涵素质。别尔嘉耶夫说:“我的生命经历了我的祖国和世界的灾难性的时代。我目睹了整个世界的毁坏和新世界的产生。我观察到人类命运的异乎寻常的转变……然而这个时代无论对个别的人还是对整代人来说,都是不幸的和痛苦的。历史没有宽容人类的个体,甚至没有发觉他们。”

  俄罗斯文学具有一种浓郁的苦难魅力,苦难也是人类宝贵的精神资源之一。当苦难转化成一种美的时候,它已经拥有了壮丽而不屈的尊严。我理解并认同这种苦难,因此对俄罗斯文学中的博大情怀产生了敬畏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