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蔬有味

　　□钟读花

　　进入秋天，萝卜苗长成，青青翠翠，莹莹喜人。

　　北方人所种萝卜，大多为青萝卜，青萝卜一身都青：叶青，梗青，萝卜亦青。萝卜苗，青叶青梗，一身清气，秋色正好。

　　萝卜苗小的时候，可以整株食之。去掉根须（萝卜尚未长成），热水淖过，一棵棵，摆在青花瓷盘中；然后，炼油，油中加微盐、葱花、花椒、姜丝、八角、干椒等，滚油后，将热油泼在摆好的萝卜苗上，只听滋啦一声，顿然油香四溢，清香四溢。油泼后的萝卜苗，颜色真绿，绿泱泱，青碧逼人，看着，就让人食欲大起。一箸入口，感觉满是浓浓的秋意。

　　焯水后的萝卜苗，沥干水分，切碎，然后，加入香干、海米（或者虾皮）、香醋、香油、微盐，凉拌，亦是一道美味。挖一勺，送入口中，但觉秋凉阵阵，仿佛那一株株萝卜苗，正在秋风中摇曳着。

　　昔年，我们居住乡下，萝卜苗稍大后，我母亲喜欢专取萝卜苗中的叶梗，腌制小咸菜。其法：晚间，将剥好的萝卜苗叶梗，放入瓷盆之中，加盐少许，以手抓匀，即可。第二天早晨，盐化为水，将菜梗从盐水中取出，沥去水分，即可食用。最好佐粥，此时，一碗小米粥捧在手中，啜一口粥，咬一截萝卜苗菜梗，脆生生，凉滢滢，缓缓咀嚼，那份感觉，真是妙不可言，感觉生活的分分秒秒，竟是如此的舒缓、明净而清爽。

　　秋天里，红薯秧长得正旺，一地央央，满地喜气。绿叶，红梗或者青梗，都分明，都清朗。红薯秧，美食一道也。

　　红薯秧，可食之处，在于藤蔓之最尖一段，长可十几厘米，摘之为菜蔬，一时之鲜也。其叶，醇厚、肥美，可炒而食之，最好用猪油，红薯叶喜大油；炒熟的红薯叶，绵醇，油滑，一箸入口，滑溜溜，香喷喷。然则，红薯叶最好的吃法，是熬菜叶粥：红薯叶洗净，与玉米面或者豆粉同熬，最好是豆粉，红薯叶与豆粉是绝配；熬熟的菜叶粥，黏稠、滑润，粥中还散溢着一种微甜的红薯的味道，啜而食之，俗常生活的美好，尽在其中矣。

　　摘取叶片之后的红薯蔓，极嫩，将红薯蔓打段，以猪油小炒，自然佳妙。炒熟后的红薯蔓，色泽青碧中泛着微红，咬一口，清清脆脆，香味清逸，如田野秋风，给人一份透透爽爽的感受。红薯蔓，喜大油，一勺白白的猪油，亦是必不可少的。

　　每一片红薯叶，都有一截长长的叶柄。当年，我的祖母在世时，喜欢将红薯叶的叶柄，一一摘取，微盐干搓，放置一段时间后，叶柄缩水，微咸，极其劲道。亦是佐粥之妙物。

　　霜降之后的茄子，北方人称之为“霜茄子”。打霜之后的茄子，就不再生长了，而且，皮肉开始变硬，故而，霜茄子大多个头较小，乃至于很小，但茄蒂却大而饱满。霜茄子很少切而炒之，食霜茄子，大多是整个食之。通常情况下，是将霜茄子蒸熟，然后，油泼之。吃时，手捉茄蒂之处，从头向后吃，最后一口，是咬定茄蒂的外皮，用力一撕，蒂皮入口，只剩下茄蒂部分的硬梗，白白的，玉女脱衣一般，散溢着肉欲般的诱惑。

　　吃霜茄子的时节，也正好是碾韭花的时节，此时，家家户户都会有一盆碾好的韭花。我的母亲，喜欢将蒸熟的霜茄子浸入韭花汁中，随食随取。饱浸韭花汁的霜茄子，别具风味，满咬一口，辣辣香香，有一种秋霜微凉的快意感。

　　茄蒂，亦可谓一妙物。多有人，喜食之。作家钱红丽在一篇文章中谈吃茄蒂，她说：“多买几回秋茄，足以凑够一小碟茄蒂，一颗一颗，两两撕开，正中的白梗抽除，再一撕为二，添一两只秋椒，拍几瓣老蒜，烈火炝锅、爆炒，无比下饭。”谈及吃茄蒂的感受，她又说，“茄蒂上的芒刺微微抵着上颚，有痒丝丝的触感，反复嚼之，韧而柔软，滋味奇异。”

　　“奇异”在何处？我的感受是：霜茄子，茄身虽小，但茄蒂却饱满丰实，故而，食之颇有一份肉质感，是一种秋实饱满的情味。

　　实在是，秋蔬有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