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寻文人游记传统

　　□何亦聪

    一部作品应高高超越个人生活领域，他不是一个赋有地方性和寻求个人目的的人，他应该是一个更高层次的“人”，一个“集体的人”，传递着整个人类潜意识的心理生活。

    ――摘自《贾平凹游记》

    在当代散文日趋边缘的发展状况中，游记散文的处境显得尤其尴尬。重寻中国古典时代的文人游记传统，追求内与外的浑融无间，将个人心灵的安顿与对自然、民俗、文化的探求结合起来，这恐怕是当下游记散文的突围之路。

    《贾平凹游记》（北岳文艺出版社）收入了贾平凹先生所写的38篇游记作品，从艺术风格角度着眼，这些散文作品皆是承续文人游记传统的典范。作为当代文坛上少有的兼擅小说与散文两种文学体裁，并在散文创作方面有着深厚积淀的作家，贾平凹的一个突出特质在于，他的散文作品既与多数小说家“玩票”式的散文写作不同，更非时下所流行的那种套路化的抒情散文或故弄玄虚的呓语散文，而是始终带有鲜明的“文人之文”的印记。此处所说的“文人之文”，并非广义的“注重文学性的散文”或“艺术散文”，乃特指自公安三袁、钟谭、张岱以来所形成的某种散文传统，在当代作家中，同样承接着这一传统的，还有比贾平凹更早一些的汪曾祺。

    不弄玄，不蹈空，不滥抒情，宁拙勿巧，宁涩勿滑，甚或有时以丑怪为美，凡此种种，都是贾平凹散文的一贯特点，也是贾平凹在散文艺术方面的一贯主张。《贾平凹游记》中所收作品充分地体现了这些特点，也很好地传达了贾平凹的艺术主张。

    有趣的是，贾平凹写游记也非一味地以朴拙为能事，说到底，他是个才子，知巧而不用，宁可守拙，却并不是不通机巧。贾平凹的散文整体基调是浑朴、平实而间杂生涩的，但偶有才气迸现之处，直予人光芒四射的感觉。

    游记散文的真正难写之处，其实就在于如何在“虚”与“实”之间把握一个合适的度。贾平凹游记散文的虚实处理，一方面是好在其文字功力之强，强到即便是细节上的实写，也绝非其他媒介手段所能取代，如《读山》一文中即有这样绝妙的风景描写：“如果是早晨，起来看天的四脚高悬，便等着看太阳出来，山顶就腐蚀了一层红色，折射过山梁，光就有了棱角，谷沟里的石石木木，全然淡化去了，隐隐透出轮廓，倏忽又不复存在，如梦幻一般。”另一方面，贾平凹的游记中当然也有性情抒发，但这种抒发却并不是拘囿在一个狭小的格局里面。

    因此，可以说，以才子根底写朴拙文字，虚实得当，功底坚实，格局阔大，并最终立足于悠久的中国古典文人游记传统――正是这样的种种特质，造就了贾平凹游记散文的艺术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