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昕：生平志业无二事 一心只为编辑痴

李昕

　　“我这辈子就想当编辑。”10年前的一个夏日午后，即将卸任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总编辑的李昕在办公室对《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记者这样说。10年后的一个春日午后，面对记者，他依然笃定：做编辑，是自己的“一生一事”。桌上放着的，是他的最新自传《一生一事：做书的日子（1982—2022）》。

　　成就经典

　　回望40年编辑生涯

　　《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在人民文学出版社、香港三联书店、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商务印书馆，您走过了40年编辑历程，这些中国出版高地也留下了您的名字，您也编辑了很多经典作品。请介绍一下这些经典之作。

　　李昕：40年间，通过为王蒙、李敖、杨绛、钱学森、杨振宁、王鼎钧、邵燕祥、傅高义、吴敬琏、冯骥才、刘梦溪、刘再复、杨义等编书，我与众多名家保持了长期的友谊。

　　《邓小平时代》、《巨流河》、《冯友兰作品精选》、李敖作品系列、《红楼四书》、王鼎钧的“回忆录四部曲”、《香港回归大事记》、《平生六记》、《陈寅恪的最后20年》（修订版）等我以各种方式参与编辑出版的3000余本图书，因其总体上被社会、文化界和广大读者证明是有价值的好书，对于繁荣文化、传播知识、促进社会思想启蒙发挥了一点作用，我想我的自我考试是及格的。

　　《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您做过的书记录了您最重要的人生经历，其中凝结了哪些您对于历史、现实和人生的思考？

　　李昕：这些书就是我人生价值的体现。我是受过《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影响的那一代人，对于奥斯特洛夫斯基那段“人生不可虚度”的名言记忆尤深，并常常以此自我鞭策。人民文学出版社的严格训练，使我有了一个好的起点；我的编辑理念和市场意识都是在香港三联书店的8年间逐步形成并强化起来的；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是一个编辑实践人生理想的最佳平台。

　　回首过去，尽管我一生没当什么官、没发什么财、没成什么名，但我仍然觉得自己这辈子过得很值。特别是作为一个读书人，我一生和自己喜爱的图书结伴，从中不仅汲取了太多的营养，而且获得了太多的乐趣。我认为自己无疑是一个幸福的人。

　　见证时代

　　亲历出版业繁荣发展

　　《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40年间，您始终坚持出有影响的好书，也历经了出版业高速发展的时代。您如何看待时代变迁和社会发展对编辑个体的影响？

　　李昕：在中国当代出版界，我属于“生正逢时”的一代人，而且是其中特别幸运的少数人。做出版是需要有好平台的，而我先后在4家著名出版机构担任编辑，享受到这些出版平台带来的特殊资源和便利条件。时代和环境的双重因素，使我有机会做成了一些别人或许难以做成的事情。

　　坚持出版有影响的好书，我想无非就是与时俱进，紧跟时代特点进行策划。我赶上了出版业高速发展的时代，这40年，我始终与时代同行，在大时代中不断学习和进步。

　　从改革开放到上世纪90年代初，是出版价值回归时代，那时可谓“遍地是黄金”，只要稍微动一动脑筋，就可以出好书。从90年代中期到2010年前后，是出版的新技术革命时代，电脑设计、排版、制作和印刷极大地丰富了图书的呈现形式，图文并茂成了一部分好书的显著特征，图书精美程度成为读者评价图书质量的标准之一。2010年以后，随着出版企业化、市场化的节奏加快，传统出版向多媒体出版转型也成为潮流。市场竞争越加激烈，而利用多媒体、自媒体手段营销也成了必不可少的手段。

　　《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在从事编辑工作的第40个年头，您的最新自传《一生一事》由上海三联书店出版，其中饱含了您的阅历经验和生活智慧。与您共事多年的商务印书馆副总编辑郑勇称这本书是您的回忆录，更是传世可期的当代出版史。书中如何记录了您的职业历程和人生之路？

　　李昕：在我编辑生涯告一段落的时候，我的确需要给自己走过的道路理一条线索、做一次盘点，进行一次至少是阶段性的总结，《一生一事》也算是对我的一次考试。这是一本我试图总结自己人生得失、启发青年朋友的书，也是一本讲述出版背后故事的书。这本书是我编辑出版工作的回忆录，主要写了我与作者的交往和我为作者编书的故事，希望通过这些故事写出自己关于出版的一些思考。

　　出版理念

　　理想不可弃努力不可缺

　　《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生平志业无二事，一年四季做书忙。”在文史学者刘梦溪看来，您这辈子只从事了一种职业，而这个职业符合您的人生理想，也成了您为之奋斗的事业。《一生一事》中传递了您怎样的出版理念？

　　李昕：我的很多出版理念是多位前辈出版人通过言传身教留给我的，对我一生影响至深。例如，何为三联传统的精髓，我是从老一代出版家蓝真身上读懂的。在书中，我还写了自己的一些固执和坚持。对于那些不得不讲的故事，我尽力将文字收敛，以讲事实为主，少做评论，以尽可能保持客观。

　　真正做一个好编辑，是要用一生去追求的。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文化理想不可放弃，个人努力不可或缺。做出版、出好书，是不能怕麻烦的，还要有一点完美主义。

　　《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您在多次与青年编辑的对话中都谈到过如何做一个成功的编辑。您对今天的青年编辑有哪些建议？

　　李昕：想做一个成功的编辑，就要反思一下自己对待好书稿是什么态度，这可以判断自己是不是富有激情的编辑。

　　激情是从哪儿来的？激情由爱而生，爱什么？爱编辑这个职业、岗位，爱书、爱读书，因为好编辑百分之百都是爱书人。因为爱书，所以一心要编好书，发现好书就欣喜若狂、奔走相告，有时候进入痴迷状态，全情投入，不吃饭、不睡觉也要把书编好。反过来说，激情也在引导和鼓励编辑发现好书，激情也是一种动力。

　　作为一名优秀编辑，必须要解决两个问题，一个是理念，另一个是感悟。所谓理念，就是要出好书，出有品质、品格、品位、品相的书，用这些书传播知识和文化、引领社会潮流、促进社会思考，从而推动社会进步。所谓感悟，就是要形成良好的书感，知道什么样的书稿应当怎样编辑，什么样的内容和什么样的形式相结合，才可以把书做得既符合规范又有所创新，达到比较理想的效果。青年人把做编辑作为一生的事业来选择，应该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