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且须放荡”
来源: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 时间:2025-06-26
南朝的萧纲有句名言:“文章且须放荡”,这句话怎么理解呢?
概括地说,就是写文章可以不受体裁、现实的限制,天马行空,自由发挥。在形式上大胆创新,只要能产生美感,不用拘泥于传统。
举例来说,雨果的《悲惨世界》译成中文有三厚本。雨果本来是要写德纳第晚上扒窃战死者的财物,却被受伤的士兵阴差阳错当成了救命恩人,但他先用了18章详细叙述了滑铁卢之战的全过程,最后才写“战场上的夜景”。
他写冉阿让背着马吕斯通过下水道,就先用了6章的篇幅叙述巴黎下水道的历史。《悲惨世界》第五部的第二卷《利维坦的肚肠》整卷都是写下水道的,没有其他内容。
北魏的杨衒之写了一部题为《洛阳伽蓝记》的杰作。“伽蓝”是梵语,即寺院,本来他写洛阳的寺院就好了,但里面也有大段大段的历史,譬如写北魏权臣尔朱荣的事迹,写宋云和惠生去西域取经的故事,都是长篇累牍,不厌其烦。但由于文笔生动,且有很多史籍上没有的内容,一直被视为经典。
郦道元的《水经注》更是不仅仅写“水”。如他写黄河,写着写着就来一段郭伋如何受人爱戴的故事,“前在州,素有恩德,老小相携道路,行部到西河美稷,数百小儿各骑竹马迎拜”之类写了一大段。写渭水,就把阿房宫、未央宫、长安城、始皇陵不惜笔墨描述一番;写泗水,就认真记录他所知道的孔墓与孔庙。这本书也是散文佳构。有人总结,中国古代写景散文三大作家就是郦道元、柳宗元、袁宏道等“三Yuan”。
苏轼是一以贯之的“放荡”。譬如他到了一个叫“赤壁”的地方,就不管是不是“赤壁之战”的发生地,先后写了《念奴娇·赤壁怀古》《赤壁赋》《后赤壁赋》三篇文章,大谈周瑜、小乔、曹操。如果他不“放荡”,先认真考证赤壁之战是否确实发生在那里,估计这几篇文章就写不出来了。因为他的专长是文学,不是历史,另外考证需要花时间,有时还会浇灭写作冲动。并且,如果考证出那里不是赤壁之战的发生地,心中的文章就真的不写了吗?
莫言写了很多小说,其中人物的活动莫言大多将其安排在高密东北乡。他说:“高密东北乡是我开创的一个文学的共和国,我就是这个王国的国王。每当我拿起笔,写我的高密东北乡的故事时,就饱尝到了大权在握的幸福,在这片国土上,我可以移山填海,呼风唤雨。”他还说,“我敢于把发生在世界各地的事情,改头换面拿到我的高密东北乡,好像那些事情真的在那里发生过。我的真实的高密东北乡根本就没有山,但我硬给它挪来了一座山;那里也没有沙漠,我硬给它创造了一片沙漠;那里也没有沼泽,我给它弄来了一片沼泽;还有森林、湖泊、狮子、老虎……都是我给它编造出来的。”从这个意义上说,莫言是一个“放荡”到极致的人,因为他的想象无比大胆。
所以,“文章且须放荡”是说文学创作不仅要敢于“借题发挥”,敢于“离题万里”,敢于“借他人酒杯,浇自己块垒”,敢于突破体裁,也要敢于想象,敢于虚构,敢于无中生有,这样写作的源泉才不会枯竭。
文人放荡容易,文章放荡则需要勇气和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