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针用净水缝着时间

作者:胡子博 来源: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 时间:2025-06-20

  作家孙甘露在《信使之函》开篇写道:“诗人在狭长的地带说道:在那里,一枚针用净水缝着时间。”这里的“诗人”是指聂鲁达,“狭长的地带”是指智利。“在那里,一枚针用净水缝着时间”——这句诗就出自聂鲁达的《诗歌总集》(漓江出版社),王央乐的译笔。

  《诗歌总集》是1971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智利诗人聂鲁达的一部重要诗集。全书规模宏大、题材广泛、风格多样。聂鲁达最重要的长诗代表作《马克丘·毕克丘之巅》,就收录于此书中。这首长诗被公认是代表聂鲁达一生最高艺术水准的作品。除此之外,还有《伐木者醒来吧》《大地上的灯》《征服者》《背叛的沙子》……15个大章,浑然一体,共同构筑成了这部令人叹为观止的反映拉丁美洲历史和文化的诗歌巨著。

  王央乐是中国从西班牙语原文翻译聂鲁达诗作的第一人,也是第一个译介博尔赫斯小说的西班牙语译者。他翻译的《诗歌总集》,最早于1984年在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厚厚一本书,印了2.6万余册。那真是中国诗歌的黄金时代。之后再没有出版,直至今天,漓江出版社再次推出。或许是这个原因,完整读过《诗歌总集》的人可能不是太多,但《信使之函》是孙甘露的代表作,几十年来,几乎所有研究、评论孙甘露小说的专家学者,都会顺带提到这句诗。

  我们如果把这句诗放到聂鲁达的原诗中去理解,可以这样解读:“一枚针”指的是智利,智利是世界上国土最狭长的国家;后半句“用净水缝着时间”则是对智利历史沧桑、政治风雨、社会变迁的高度凝缩和概括。所以这句诗是非常深刻、非常凝重的。如果脱离原来的文本单独看这句诗,则会感觉到这句表面上简简单单的诗,却是一句没有一点外国味、翻译腔,反而带有一种东方禅意、空灵之美、中华哲思的优美诗句。它脱胎于聂鲁达的《诗歌总集》,却在王央乐的神奇译笔之下,具有了独特韵味。

  20多年前,当我初次阅读《诗歌总集》,在巨大的惊喜中猛然读到这句诗,令我很多年里时时反复吟诵、反复琢磨,难以放下。如此打动我的当然并不仅仅是它的优美,还因为它那复杂、曲折、婉转的句式。“一枚针/用净水/缝着/时间”,它将几个似乎毫无关联的意象,以超现实主义的方式无比丝滑地串联在一起,呈现出巨大的语言张力和诗意想象空间,不愧被誉为“最美的现代汉语书面语”。

  这句诗既然出自聂鲁达的《诗歌总集》,不同的译者自然会有不同的翻译。我没有看到聂鲁达的原文,不过我很喜欢王央乐的翻译,我相信在“信、达、雅”三方面,还是他做得更好。他的翻译令人惊艳。所以,正像我前文说过的,这句译诗,它的美、它的内涵、它的复杂婉转,淋漓尽致表现出来。“一枚针用净水缝着时间”——这是独属于王央乐的句子,是令他人难以模仿的句子。

  当然,好的作者和好的译者总是互相成就的。我喜欢王央乐,也喜欢聂鲁达;或者说,我喜欢聂鲁达,也喜欢王央乐。此时此刻,没有先后,难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