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读少年未竟书

作者:谢小白 来源: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 时间:2025-04-22

  齐白石有一首诗:“结茅岩上北堂居,林木萧疏秋气殊。蚁鼠不来尘不到,借侬补读少年书。”讲述了他在悠然雅居中,畅快阅读的乐趣。其中“补读少年书”一句颇有故事。齐白石幼时家贫,想读书而不得,长大后,他终于有能力以海量书籍,宴请年少的自己。这般经历,让我心起涟漪,忆起往昔。

  我自幼长于乡野,家里无藏书,镇上也无图书馆。那时,班上有位同学,家里有一柜子的书。她作文极好,总被当作范文诵读。记得有一次,她写:“大雪天,我们一家围在炉火旁嗑瓜子、翻闲书。爸爸最爱读《三国演义》,而我则为《红楼梦》痴迷……”这个画面深深触动了我,我不止一次幻想,与一摞摞书相拥是多么幸福的事。所以,进入大学后,我总流连于图书馆,在一排排书架间,邂逅安娜,邂逅包法利夫人,邂逅拉车的祥子……那些曾经印在课本里的名字,终于在指间的翻阅里,变得血肉丰满、真实可感。

  那会儿,身边的朋友常夸我用功,其实,我不过是将年少时落下的功课补上而已。我总觉得在自己无书可读的岁月,别人却吸收了丰富的精神食粮,以至出落得气度不凡,而我胸无点墨,少有书香浸染,说话做事总是畏手畏脚。这自卑激励着我以每年50本的阅读量,疯狂补读少年书。一本本书如台阶般将我托举起来,在书籍的滋养下,我的自卑慢慢褪去。

  再后来,我组建了自己的小家庭,有了孩子,时间被切割的七零八碎,但阅读仍惯性般存在着,只是阅读观发生了变化。我常想,以前上学时,一切阅读都明里暗里指向高考,少有随心所欲,如今何不任性一点?且将年少时所谓的闲书随意翻动。就这样,我或因一时兴起翻看历史书,又或因某一句话买来某作家的全部书籍,读经济,读民俗,也读科幻……在书香里消磨时光,补偿那个曾经为了考试收起个人喜好的自己。

  补读少年书,不仅指那些曾经想读却没机会读的书,还包含为读而读的书。譬如,鲁迅的书,当年被老师按着人头或读或背,反而激起了逆反心理。如今,没了硬性规定,反倒以“缘分到了”的姿态欣然走向他。以前读《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只顾着将园中趣事段落背诵下来,并不曾体会到童心的可贵,也不曾觉察年幼的鲁迅很擅长开发快乐;还有《祝福》,年少时对封建礼教吃人这一主题懵懵懂懂,如今方觉礼教吃人是具象化的,它是鲁四老爷的一个眼神、柳妈的一句话。此番补读少年书,看似是对应式教育的查缺补漏,但又何尝不是以书籍为媒介,重新邂逅少年的自己?

  据说齐白石后来还将“补读少年书”刻成了印章,这样一枚印章落在纸面上,定会激起不少人捧书阅读的欲望吧?而这何尝不也是一种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