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亮前路的油灯
来源: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 时间:2025-01-10
应朋友之邀前往其家做客。说来也合,刚刚落座,外面便狂风大作起来,天空是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磅礴气势。
朋友感慨道:“今年太干旱,还落雨呢!这次肯定要……”朋友那个“下”字尚未出口,大雨已如瓢泼般从天而降。不一会儿,地面上的积水便如泄洪一般向村边水湾涌去。
雨大约持续了半个多小时,风势渐缓,雨也变小了,偶尔还有几声轰隆隆的雷声伴随着青蛙此起彼伏的叫声从远处传来。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此时朋友才想起去开灯,没想到灯未亮。朋友说,可能是因下大雨村里停电了。在乡村,这是常有的事,要么是变压器自动跳闸,要么是为确保安全村里电工断掉了。
正当我想询问何时来电时,朋友一转身从客厅一个角落取出一盏老式带玻璃罩的煤油灯。这是一盏商店里出售的成品煤油灯,灯身与灯罩都是玻璃的,安放灯罩座是铁质的,中间有一开口,灯芯便从那里伸出,为便于调节灯芯上下,旁边还安装了一个小巧的旋钮。朋友说,他家有许多这样的老式泡子灯,是他从全国各地的乡村收集而来。我这才想起,朋友所在的乡镇,好多村里有不少人从事古旧家具的收售生意,如今他们收集的品种越来越多,但凡家中不用的老物件,他们都会收集。说话间,朋友点燃油灯,拧了一下旁边的旋钮,昏黄的灯光便亮了起来,灯罩里跳动的灯芯,瞬间将我的记忆拉回到童年。
我的家乡位于北方的一个小镇。20世纪80年代初期,村子里尚未通电,夜晚四处漆黑一片,伸手难见五指。在乡村之中,人们一到晚上便早早睡下。有小孩的人家,孩子怕黑,一到天黑便哭闹着不肯入睡,大人们只好点着油灯,一边做针线活,一边给孩子们讲故事、唱民谣。记得那时有一首颇为流行的儿歌:“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叫奶奶,抱下来,奶奶抱不动,叽里咕噜滚下来!……”,还有“噢,噢,睡觉觉,猫来了狗来了,吓得孩子睡着了,猫走了,狗走了,孩子不睡又醒了”。如此反复几次,唱着唱着孩子便睡下了,如果没有什么大事,大人们也会跟着熄灯睡下。
我家姊妹多,生活艰难困苦,家中唯一一盏油灯平时舍不得用,只有母亲做针线活时才会用得久一些。那个时候村里孩子很多,几乎村村都有小学,一般是从一年级到三年级混班。我小学一至三年级是在自己村,课业量不大,只有语文和算术两门课程,我大都是在课堂上完成作业,放学回家还要下地帮家里做些农活。到了小学四年级,我去了邻村一个小学读书,学校要求晚上上自习,但学校也没有电,学生们便自带煤油灯。家庭条件好的用上了蜡烛,也有的买了成品油灯,或使用的是带琉璃罩的泡子灯,大多数学生则是自己制作油灯。
我家买不起油灯,虽说那时的煤油仅二三角钱一斤,我家却也用不起。为不耽误学业,我找来一个玻璃墨水瓶和从自行车胎上拆下来的废旧气门嘴做了一盏油灯,用几条棉线拧在一起做成灯芯。为保持灯光亮度,燃烧中的灯芯需要修剪,因为燃烧时间长了,灯芯顶端会被烧得焦化,不修剪灯火苗就会变暗甚至熄灭。修剪灯芯也有一定学问,可以把灯芯剪成箭头形,也可修剪成半圆形、一字形等等,灯芯形状不同,亮度也会有所差异。灯芯除去剪,还要挑,用一根针或细细的铁丝在灯芯上拨弄几下即可。挑灯芯时,看到火苗突突地跳动几下,几个小火花从灯芯跳出,灯光便由暗变亮了。
小学毕业后,我考上了离家四华里的一个乡村联合中学。晚上上自习课,我依然用着那盏墨水瓶制作的煤油灯,那盏油灯陪伴我度过了三年的初中求学生涯。就在我初中毕业那年,村里通上了电,学校的教室里也安装了电灯。读高中时,教室里用的是长长的荧光灯管,亮如白昼。回到家,一拉电闸,全屋皆亮。我和妹妹们再也不用在昏暗的灯光下学习了。相比电灯,虽然那盏油灯的光较为微弱,但与当时的暗夜相比,那光是我学习的动力源泉,是母亲对我成长的鼓励,是老师对我学习的期盼,更是社会对我的期望。那微弱的灯光照亮了我的前程,也点亮了我心中的梦想。
煤油灯下学习的时光已经过去四十多年,我和姐姐妹妹们都走出了乡村,进入了城市,努力追寻着自己的梦想。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城乡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实现了小时候常说的“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生活,各式各样的彩电、冰箱、空调、电脑等智能化家用电器也走进了寻常百姓家。自从乡村通上电以后,各种灯具也在不断变化,从碘钨灯到日光灯,再从日光灯到节能灯,电灯已成为人们工作和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光源。特别是近年来国家推广使用的LED节能灯具,已被广泛应用于城市亮化、景观照明和家庭装饰等各个领域。逢年过节之时,城乡实施亮化工程,各式各样的彩灯挂满了街道两旁的绿化树和绿化带,从城市到乡村的道路上皆是灯火通明,再也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而是灯火辉煌的不夜天。
如今,人们已不再使用油灯,那一切皆已成为历史,但油灯陪伴我成长的那段时光却是我漫漫人生的起点,是实现我人生梦想的开端。那盏油灯连同那段难忘的时光已被封存进我的记忆深处。
(作者为山东滨州市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