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问酒我问茶

作者:王张应 来源: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 时间:2024-09-13

  安徽池州杏花村。 资料图片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近日,我循杜牧问酒声,车驰长江大桥,从江北来到江南古城,“千载诗人地”池州。

  池州并不陌生,我曾多次到池州。这回不一样,无事由,纯粹冲杜牧而来。余生也晚,未赶上杜牧在池阳为官。这样反倒更好,我访杜牧,非访刺史,访的只是一位诗人,便无攀附之嫌。

  同在清明时节,我到池州并未见到千年前晚唐年间的“雨纷纷”。我对池州的印象,离不开“杏花、春雨、江南”的固有意象。近午抵池州,其时天空晴明、清风和煦。路上行人不见杜牧笔下“欲断魂”,往来者精神抖擞、行色匆匆,从该来的地方来,往该去的地方去,没人东游西荡昏昏然不知所措。

  前几次到池州来去匆匆,没有注意到池州人非常尊崇礼遇他们的老领导。杜牧守池州不过三年,池州人却花千年时间来怀念他。如今池州人,但凡叙说历史人文,杜牧那一页必是浓墨重彩。实际上,杜牧离任后至今未离开池州,仍坐在城西杏花村里,会友品酒吟诗。

  在杏花村里转一圈,才知道这个村子全因杜牧而传承下来。一村存千年,甚是罕见。如今杏花村,何尝不是杜牧的村子。也许我的一孔之见不会得到广泛认同——“或曰村以杜牧之诗传,实杜牧之诗以村传也”(《杏花村志》)。到底是杜牧的《清明》成就了杏花村,还是杏花村成就了杜牧的《清明》,古来有争议。我仍坚持自己的见解。

  走近杏花村,未进村门,先见门前一口巨大的酒瓮。杏花村本是酒村。当年,那个牧童抬手远远一指,杜牧似乎就望见了红杏枝头有浓浓的春意正在嬉闹,似乎就闻到了若有若无美酒的香气。时隔千年依稀可见,顺着牧童的指向,杜牧的步伐有些加快。

  走在杏花村道上,无意中看到路边一片断壁残垣,凌乱地搭成一扇门,旁立木牌:问酒驿。那是古代官道驿站,当年杜牧向牧童问酒佳话就发生在此。杜牧之问是千年一问,牧童遥指也是千年一指。“借问酒家何处有?”一句寻常问路语被用作诗句,酒香飘溢的江边小村便成千载诗村。后来的杏花村,魅力不在酒,而在于诗。慕名而来的访客,无人惦记杏花村酒香,无人不受那首《清明》诗指引。杜牧笔下的牧童也有诗人气质,他的“遥指”便使缕缕烟火气变成袅袅诗意。牧童,当然是池州人。可否理解为杜牧的化身?或另一个杜牧?杜牧和牧童都已固化为池州文化风景。

  到杏花村的人,不会错过村里核心建筑——牧之楼。一座并不高大的楼阁,坐落在一片古杏林中。大厅居中供奉杜牧铜像,墙上图片文字介绍杜牧生平事迹,包括《清明》诗,以及后人对《清明》的多种改编演绎。一首七言绝句,短短二十八字,被改写为词曲、情景剧、小品文,无不生动有趣。杜牧《清明》已然成为杏花村的灵动之魂。

  参观牧之楼后,再无游兴,仿佛此行从三百里外跨长江南来,只为一访牧之楼。行至村外秋浦河边,思绪重又活跃起来。秋浦河,一条洋溢诗意的河流。李白多次游秋浦,留下长长一串《秋浦歌》。当年初读《秋浦歌》我曾冥思:一身傲骨“天子呼来不上船”的李白,怎就成了仙风道骨的诗仙?面对秋浦河水,仿佛明白诗仙是怎么炼成的。从石台仙寓山、牯牛降及祁门大洪岭奔腾而来,流入长江的秋浦河,到池州忽然慢下来,河水平明如镜。李白来池州,泛舟秋浦河,见水中另一个李白,心头一惊,恍若他已在秋浦河上漂了千年,随口慨叹“白发三千丈”。白发都长到三千丈了,人还不成仙?

  走出杏花村,朋友盛情留饭。我未饮酒,以茶代酒。诗仙李白是酒仙。杜牧吟诗《清明》,酒也是那首诗的魂,无酒他就“欲断魂”。写不出李白、杜牧般好诗文,我为自己找到了借口。池州出好茶,记得上次到池州就为买茶。恰逢新茶上市,何不顺便买几叶。

  夜宿杏花村边旅店。翌晨,想上早市买新茶。下楼,出旅店大门方知在下雨。那一刻,我便置身于“杏花春雨江南”古远意境中,尽管杏花落尽挂青果。问旅店门童:哪里可买新茶?门童羞涩一笑说,不晓得。

  我回他一笑。问茶,他不晓得情有可原。问酒,他定会抬手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