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醒龙:再次用青铜重器连接古今

作者:本报记者 洪玉华 来源: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 时间:2024-07-26


  刘醒龙 中国作家协会小说委员会副主任、湖北省文联名誉主席。主要作品有中篇小说《凤凰琴》《分享艰难》《挑担茶叶上北京》,长篇小说《圣天门口》《天行者》《蟠虺》,长篇散文《一滴水有多深》《如果来日方长》,长诗《用胸膛行走的高原》等,另有《刘醒龙研究》(共五卷)出版。最新长篇小说《听漏》由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


  《听漏》是茅盾文学奖得主刘醒龙青铜重器系列长篇小说的第二部。从《蟠虺》到《听漏》,时隔10年,他再次用青铜重器连接古今。在这部新作中,与“听漏”最直接相关的是一名自来水管道听漏工,他的出场总带来一种神秘。顺着作者巧妙编织的神秘感读下去会发现,听漏工以及听漏都是一种连接,连接延续数千年的文明、文化乃至人间烟火气。


  密织,让故事丰盈又跌宕


  每当夜深人静,总有人拿一根铁棒贴着老城区的地面戳戳听听,他们是听漏工,能敏锐听出自来水管漏水之处,精准地画出一个圈,避免大面积“刨地三尺”。《听漏》以一个紧张神秘的漏水事件引出青铜器九鼎七簋的考古故事。阅读小说之后很多人会感叹“听漏”二字的巧妙。中国作协创联部主任彭学明就提到,小说中听漏的既是水务局听漏工,他们听自来水管的漏;也是马跃之等考古人,他们听历史的漏;还是柳琴等人,他们听人间的漏、家长里短的漏。对此,刘醒龙说,“听漏”二字本就有其蕴含的神秘与神奇。听漏之意,可以理解为用感官发现了破绽。

  书中很多专业又有趣的考古故事,似乎都是善于“听漏”解开的。比如,马跃之破解出土文物“矰矢”的过程中,一句看似毫不相关亦不合时宜的“挖荠菜”却成了解开这道难题的关键。“矰矢”只是书中密织的故事中一条细线,却与作为主体的九鼎七簋考古故事一样,有数千年时光笼罩的神秘,有谜团破解中的文物专业知识,也有与其相勾连的种种面孔和可笑可叹之处。这使得这本小说兼具内容的厚重与笔法的轻盈。

  这样一本小说并不是那种拿起来放不下、一口气可以读完的。读着读着又舍不得读太快,总想停下再品品那些文字,进而想探究作者的知识积累、好奇他对小说的布局技法。“湖北省博物馆离我家只有一站路,我自己都不知道去看了多少次。更别说去考古现场、听专家解说。在江湖上听各色人等的多面之词。”刘醒龙说,文学必须有知识涵养,但知识不等于文学。不论是《蟠虺》还是《听漏》,从起意、构思到出版都历经了10年时间。作家就是一群将机缘、资源、灵感埋藏在沃土中的人,寒来暑往的耕耘才迎来花开、结果。

  《听漏》是10年时光密织出的跌宕起伏的故事。


  考古,也于人间烟火处说今


  刘醒龙的青铜重器系列有着浓郁的楚文化意蕴、考究的文物知识,同时字里行间又有强烈的现实感。看似在讲两周时期的青铜重器、考古故事,又时时不离生动的现实生活,在笔走龙蛇之中读者也许会读出思接千载、连通古今之感。

  “考古考古,考的是古,答的是今。以考古形式发现的东西,如果没有进一步完善人的精神生活,就与挖出来的破铜烂铁没有太大区别。”这是作者嵌在故事中的一段话。“作家是离不开现实的,不论用什么题材来创作故事,都必须活在现实主义的泥土中。”他说如果作一个关键词替换,用“文学”二字替换“考古”,也可以说,以文学形式发现的东西,如果没有进一步完善人的精神生活……小说中的那段话也是成立的。

  考古是社会生活的一部分,是由现实生活中的人来做的事情。今天的人即便写的是古人,所言说的也无一不是今人。在《听漏》中,作者把几代考古人的故事、数千年的礼制与文明编织在一起,仿佛带人去探究文物所承载的文明,又时时在笔端书写平常生活中文化与价值观念的传承。书中,楚学院的顶梁柱,从曾本之到马跃之,荣誉的天花板明明就在眼前,闭一闭眼睛,低一低头,就能触摸到,但是在关键时刻,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抬起头,睁大眼睛,告诫自己有不可以越雷池一步的红线。

  《听漏》中所听不囿于历史,也不只是现实,还包括聆听自我和内心的声音。小说看似在写考古,其实也在“考”世道与人心。故事中闪现的情义恰是动人之处。


  细节,意味深长又不乏趣味


  《听漏》中有迷局有悬念,解谜过程中的很多细节读来生动有趣。比如,小说中的听漏工一直带着神秘色彩。这个平常人少见的工种、一天说话不超过十句的奇特规定,以及他的身世都让书里书外的人好奇。刘醒龙说,他在车载电台中听到过听漏工的故事。但熟悉他的人知道,在成为作家之前,他曾在故事背景中的水利局工作。他还曾做过车工,加工出来的零件甚至要经受千分尺的检验,差一丝一毫都不行。也许是经历和素养,使得他在《听漏》中布下的细节都像是“滴水不漏”或者神来之笔。即便是听漏工这样不是C位的人,也因为细节享受了C位的待遇,让作品时时处处如考古般,不乏严谨与精致。

  《听漏》中精致的细节描写增加了故事的跌宕感。围绕真正的C位人物马跃之,作者不仅写他解谜九鼎七簋的诸多细节,也在细节中写出品格风范,诸如因为信守承诺无论别人怎么“激”,几十年以“两周重器”代指青铜器的语言习惯等。他常年乘坐六十四路双层公交车的诸多细节闪耀着生活趣味,他打开青铜方壶过程中的专业、严谨与幽默又令人忍俊不禁。

  刘醒龙说,文学是向人们提供精神生活的正餐。他对待自己笔下的文字,无论是细节描写还是非主要人物的表现,都从来不敢随随便便打发他们了事。也许正因如此,《文艺报》原总编辑、中国作家协会主席团委员梁鸿鹰认为,小说从历史文化深度、文学表达和细节趣味而言都非常出色,小说对人生哲理的揭示特别深刻,体现了作家非凡的创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