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园随想曲

作者:查理森 来源: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 时间:2024-07-10

  我爱逛公园,也一直想写一篇有关“公园”的文章。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有没有公园是我衡量一个地方算不算“城市”、够不够得上是“大城市”的标准。

  回溯半个多世纪之前,由于种种局限,我们的城市建设步伐相对缓慢,城市的运转也是以发展工商业生产为重心,至于市民的休闲享乐、生活的舒适与方便根本就不在或者说没有条件摆上重要位置。而客观上,以那些年国家的财力和综合实力,要面面俱到地兼顾生活富足、生产火热也是做不到的。所以,那个时期好玩又好看的公园就成了稀罕之物。而在一般的中型以下的城市里,“逛公园”更是人们的一种奢望。我清晰地记得,少儿时代,我和小伙伴们闲来无事啃着山芋、嚼着锅巴聊天时,不约而同的一个最大愿望就是去最近的大城市芜湖,好好逛逛那里的赭山公园。而去过那儿的,总是会津津乐道地将那个公园说上好多天。对年少的我而言,公园就是圣地、一个神秘的乐园。

  我的家乡是皖南一个袖珍型的小山城,当年的县城不过两三万人口,有一横一纵两条长一公里左右的马路,两条路的交会点是城里最繁华的十字街口。商场、住宅、机关办公楼,都在这片不大的空间里依次排列开去。走出这几平方公里的范围,便是种满了各种庄稼的农田。春来菜花金黄,招蜂引蝶;冬临草木萧瑟,寒风肆虐。无论城里城外,我们所神往的公园断然是没有位置的。

  不过,严格说来好像也不尽然。印象中家乡父老闲聊时倒是提到过“公园”这个词,而又往往是加上了“中山”这个前缀,名曰:“中山公园”。可是当我们用听到的和从书本里看到的“公园”的定义、模样去寻找时,走遍了城里的大街小巷,也没发现它的影踪。后来才知道,这个所谓的“中山公园”,只不过是在县城东门那儿一片较为开阔的场地,场地一头搭有一座高台,专供举行各种集会之用。这个事实既让我们失望,又给我们一种误导,以为“公园”应该就是这么回事,所以心中对“公园”的神秘感也就打了折扣,“逛公园”的愿望自然就淡薄了几分。

  到了上世纪80年代初,没有任何征兆的,县里突然就冒出了一个公园,而我当时已远赴成都读大学了。很巧的是,学校和著名的望江公园仅一墙之隔,公园简直就成了我们的后花园!撇开公园里的风光、文物等等不说,就是这个位置、这个巧合,都成了我那段时间与家人、同学通信中反复炫耀的内容。在成都待的时间长了,我也陆续给他们介绍了人民公园以及武侯祠、杜甫草堂、青羊宫等名胜。想想自己不仅能考上大学,并且还能时不时逛逛公园,而能多看几个公园,就能多长几分见识,这绝对是成功人生的应有状态啊。如此,心里就油然自豪起来,对县里有了“公园”这条新闻也就没多大兴趣了。

  那年暑假一回到家乡,就被几个发小迫不及待地拉着去逛那个“三角公园”。可到那儿一看,我不禁大失所望。原来这所谓的“公园”,不过是在原县竹器加工社的地址上整理出一片空间,零散地种了些树木花草,一条窄窄的水沟蜿蜒在场地中央,旁边用碎石子铺出了一条小路,又用青石块垒了个小山、盖了个六角小亭子。而那条水沟,我清楚地记得曾是竹器加工社浸泡毛竹等材料的小水塘。因为这个地段被三条马路围着,形成了一个三角形区域,人们便“就汤下面”地称之为“三角公园”了。

  尽管“见过世面”的我对“三角公园”颇有微词,但它真实地圆了家乡几代人的“公园梦”。在家乡人眼里,它着实是个休闲娱乐的好场所。此后很长时间里,它也是县城唯一的公共休闲娱乐场所,逐年增添着人们喜闻乐见的、新潮的娱乐项目和景观,而又以儿童游乐项目为主。那些年城里出生的所有孩子,都少不了一张在“三角公园”的百日照、生日照;家家户户的影集里,也不会缺少以“三角公园”为背景的家人、朋友合影。当然更有摆着各种姿势、造型的个人靓照了。

  也就在那之后不久,我完成学业来到了位于蚌埠市的安徽财贸学院工作。那时的蚌埠正处于转型发展阶段,城市环境及建设相对比较落后,市里的公园不过一二。我所工作的学校在东郊的龙子湖畔,自然风光虽然很美,但湖边缺少整治,配套建设也没有跟上,让每天都去湖边散步的人们感到有些美中不足,总想着这湖有朝一日真的能变成“淡妆浓抹总相宜”的西湖模样。市中心还有一个公园,似乎只有一个大水塘,名字也就很朴素的叫作“大塘公园。”大有一种爱谁谁的浑不吝气概,多少也体现了地域文化的实在和真诚。环塘四周种有一棵棵粗壮的梧桐树,春天绿影迷离,秋来落叶似金,景致还是有八九分诱人的,让我们的周末闲暇多了一些乐趣。

  而立之年北漂到了京城,“逛公园”成了家常便饭。北京有丰富的公园资源,只要你有劲,你乐意,一年365天,天天去逛,逛的公园也不会重样。转眼30多年过去了,闲来屈指一算,我竟还有几个公园不曾去过。当然更多的是反复地去、经常地去,看多少遍也看不够的,每去一回就多一分收获长一分见识。

  曾经中山、景山、北海、玉渊潭、天坛、地坛、故宫、颐和园,这些名胜古迹厚重的文化底蕴、旖旎的自然风景,让人流连忘返,思绪万千。东便门、西便门幸存的城楼城墙,金中都、元大都斑驳的残垣断壁,苍凉凝重,重现江湖,以古迹遗址公园的身份供人们缅怀先辈、重温历史。而近年来身边新开辟的没有围墙的公园,既美化了城市环境,又能让老百姓释放快节奏生活的压力,休闲怡情,神清气爽,体会到光阴的甜美、岁月的温馨。就拿我居住的广外地区来说,原先身边的这条莲花河,是“名字好听河水臭,行人路过频皱眉”。而经过这几年的修缮疏浚,如今近3公里长的水域已是绿树掩映、水草婆娑、清流明澈,沿岸更有滨水绿道、同乐佳境,描绘出生命印记、故都风采,“莲花河公园”成了都市里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我的家乡也早在几年前就建成了若干个新的公园,如幕溪河观光公园、青弋江滨江公园,碧水绿树蓝天相映,花草飘香,风景怡人。城里的男女老少,都爱来这里走走看看,放松身心,与大自然来个亲密的接触,欣然陶然。40多岁的“三角公园”也重获新生,华丽蜕变为富有皖南地域文化特色的城市园林。亭廊之间,老人打牌下棋,悠然自得;花丛树下,孩童嬉戏追逐,喜笑颜开。公园成了人们朝夕相处的亲密伙伴。

  蚌埠市的公园建设也大踏步前进。当年我既爱又怨的龙子湖虽然缺乏西湖厚重的人文积淀,但有它自己的特色。北岸矗立着韩美林大师创作的“南北分界线”巨型雕塑,高度艺术化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4只神兽活灵活现、栩栩如生、气势恢宏,彰显出龙子湖独一无二的江湖地位。“龙湖公园”已成为融自然山水、人文景观于一体的综合性游憩景区。在城市的另一端,张公山公园里汉白玉珍珠女塑像与钢结构蚌壳造型,刚柔相济,光彩照人,无言地述说着蚌埠雅号“珠城”的由来。市中心的“大塘公园”也改头换面,以“津浦大塘”的新名号闪亮登场,惊艳遐迩。

  从造景观光到文旅结合,深度融入生活;从藏之闺中到开放亲民,优化品质品位,公园的广泛普及和提档升级,背后无疑是我们国家整体实力的不断提升、经济社会发展的日趋繁荣,也是社会治理、文化建设理念的与时俱进,更是“以人民为中心”执政理念的具体落实。无巧不成书,就在前几天看到一篇文章,里面说“看一座城市的文化底蕴,就看市中心最贵的地皮留给谁”。文章对一些国际性大都市能在寸土寸金的地段保留规模惊人的公园的举措大为赞赏。我在表示深深认同的同时,也感到十分欣慰,因为这样的规划已成为当下我们城市建设的共识。一个又一个或功能多样、或主打特色的公园,给城市增添了新的活力,更给老百姓强身健体、修身养性、陶冶情操提供了便利。公园,已不仅是城市,更是一个时代的亮丽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