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如一日的科学探索
来源: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 时间:2024-07-03
一位女士坐在实验室台前。从外面看,这幕场景也许没什么特别。她坐的圆凳是便宜货,轮子有点吱吱作响,正在坚硬的地板上滚动。实验室的台面由坚固耐用的材料(也许是钢或环氧树脂)制成,上面盖着纸,以吸收溢出的液体。她旁边有一些仪器设备——一台台式离心机、一摞方形塑料分析托盘、一个涡旋混合器、一个加热板,还有一个培养箱。在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人眼里,这些东西可能跟大多数美国家庭厨房柜台上的普通电器很类似:有的用来加热,有的用来冷却,有的用来冰冻,有的用来混合,还有的则用于清洁。
也许旁边的一扇窗户透进了一些自然光,也许没有。在这位女士的头顶上方,荧光灯嗡嗡作响。这幕场景没有任何独特之处。
也许这位女士是第一个到的。时间还早,太阳刚刚从地平线上升起。她伸手拿起一根移液管和一个试剂瓶。她开始工作了。
她会一坐几个小时而不起身。她可能就这样坐了四十年。
如果从外面观察这幕场景,你很快就会感到无聊。谁能责怪你呢?她只是坐在那里。但从内部来看,情况就截然不同了。
这位女士的身体也许没做什么动作,但她的头脑在不停地运转,充满了宏大的想法。她从自己正在做的工作中瞥见了一些突破,而这些突破可能会在某一天改变人们的生活。她不知道这些突破将由她自己实现,还是会由别人实现。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否活着见证这些突破。这些问题都不重要。
她的工作,这些正在做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这位女士一步一步地把实验向前推进。她测量,移液,倒出,启动离心机;她聚精会神,试图注意到一切。虽然做起来很乏味,但这并不是乏味的工作。事实上,她感觉自己就像侦探,就像可伦坡一样——她的目光即将落在那个微小的细节上,从而彻底破解整个案子。
无论这幕场景在观察者的眼中会留下什么印象,这位女士知道,在这个——这个不起眼的、有着金属滚动座椅和嗡嗡作响的荧光灯的实验室里,任何一个寻常的日子都充满可能性。
其实,细胞也与我们通常想象的不一样。
如果你上过基础的生物课,你就会知道细胞是什么:生命的基本单位,所有生物的构建单元。你还会了解细胞的大致结构。真核生物(也就是几乎所有你肉眼见过的生物),以及更多需要显微镜才能看到的生物,它们的结构大致是这样的:质膜包裹着一种名为细胞质的凝胶状液体,其中漂浮着各种细胞器。细胞的中心是一个充满DNA的细胞核。按照一些教科书介绍细胞的方式,人们很有可能把它想象成后院里的游泳池,有充气的玩具在池水里晃动,就像是在等待着发生什么事情。
这与事实相距甚远。每个细胞都像一座科幻不夜城,活力澎湃。你体内的几乎所有细胞都有自己的工厂,精密至极,日夜不停的装配线生产着成千上万的产品。迷宫般的交通系统让人类最复杂的高速公路也相形见绌,包装和运输中心比敦豪还要高效,发电厂输出巨量能源,废物处理中心则确保没有不必要的残留,也没有任何浪费。
在你的细胞内,复杂的代码被加密、封装、传递、解密,然后被分解。只有按下某个特殊的键,才能打开和关闭上锁的大门。监控网络搜寻着入侵者……一旦发现,就展开抓捕。这一切生物活动的规模超乎想象,而它们就在你体内的数万亿个细胞中一刻不停地进行着。
自从你开始阅读这本书以来,你的细胞就一直在泵送、牵引、堆叠、运输、转录、解码、构建、破坏、折叠、阻塞、接收和排出。通过这些活动,你呼吸,消化,并将氧气和营养物质输送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你制造了电力,感知了空气的振动;你思考,感知,收缩肌肉,发现并击退了大量你从未见过的病原体。
换句话说,你活着。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一切,是因为如果想要理解我的故事,理解我,你需要首先理解另一些事情:那些在一些人看来似乎静止的事情——那位安静地坐在实验台前的女士,那些漂浮在泳池中的玩具——真相有时恰恰相反。
有时,复杂而令人满意的生活——或者生活本身的复杂性——在其他人看来可能什么都不是。
〔本文系《突破:我的科学人生》(译林出版社)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