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织命运之网

作者:侯擎昊 来源: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 时间:2024-03-08


  北岛的组诗《太阳城札记》中有一首题为《生活》的诗,全诗只有一个字:网。诗人“一言以蔽之”,写明自己眼中生活的本质。在长篇小说《登春台》(译林出版社)中,作者格非以3种人称,写下4个故事、4段人生,编织了一张巨大的命运之网。在某种意义上,《登春台》是对《生活》的扩写。当然,灵感虽有接近,但格非以数十年如一日的小说功力,编织了一张只属于自己的网——这张网是随机的,是“测不准”的;是不可捉摸的,却又是顺理成章的。

  《登春台》故事发生地,是北京春台路67号。沈辛夷、陈克明、窦宝庆、周振遐……“众人熙熙”,多少都与春台路67号有些关联。如果把命运比喻成一张巨大的网,章节标题所对应的4人则是这张网的几只网眼。网眼必然不能单独存在,否则只是空无。从文本角度说,4个故事互相依存,互相增色。长篇小说最费经营,“命运之网”足见格非的功力所在。

  之所以说4个故事互相依存,互相增色,是因为它们在结构上有一种互文性。单篇来看,小说人物所遇到的人生境遇并不相同,但宏观上,他们又有着一种共通之处——因为某种意料之外的遭遇,人生轨迹发生改变。共通之处使小说在更高的层级上实现结构的完整性,也强化了每一个故事的合理性。

  格非还对人物关系进行了精心处理,使人物处于一张若即若离的关系网上,成为命运之网中几只并不相邻的网眼。周振遐除出现在第四章,还是贯穿序章和附记的线索人物,在文本中同样位于人物关系网的中心。其他人物以周振遐为联结点,但两两之间并非熟识状态,只是因为工作或生活短暂有所交集。一定程度的间离使故事与故事保持相对的独立性,避免在叙事过程中因为人物关系的过于紧密而产生不必要的交叉。

  作者在《登春台》中,以小说家的取舍,引入了量子力学的某些要义,并融合进叙事。也即,每个人物的人生历程,从一开始就是“测不准”的。

  格非以高于4个故事本身的共通之处,完成了《登春台》的结构性布局。有论者指出,使4个人物人生产生转折的遭遇偶然性过于明显,这是否说明作者的主观介入大于文本的自然封闭?其实不然。格非在序章中,用了一页多的篇幅来说明,这是一部与随机性息息相关的小说。

  因此,格非在《登春台》中,编织了一张“测不准”的命运之网。4个故事互为“网眼”,互相依存,共同搭建故事之上的结构。而结构以随机性为特质,统领着4个故事的共通之处。读《登春台》最好拥有一点入门的量子力学思维。以“测不准”的视角读之,不但诸如“情节偶然性太过”之类的疑问会消解,读者甚至会因此反观自身,回想影响自己人生轨迹的某些重要事件,是不是也充满了“测不准”的随机性,而这使《登春台》实现“直指人心”的巨大妙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