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民的账本》：温情梳理家国历史

　　《健民的账本：1952~1993，一位老共产党员的数字人生》书封及插图。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供图

　　记录百姓真实生活、折射时代社会变迁，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健民的账本：1952~1993，一位老共产党员的数字人生》日前入选“京华好书”第六期。该书责任编辑石岩向《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记者介绍了该书出版背后的故事。

　　辗转发掘41年生活账

　　2022年五六月间，石岩在朋友圈刷到一篇网文：20世纪50年代到90年代，香港的一位女子与身在上海的妹妹通信。石岩敏锐地感觉到，这些信件天然地具有“上海—香港”双城记的结构，是姐妹的两地书，也是时代的见证。这些信由山西收藏家刘涛收藏。“直觉告诉我，这是一个好选题。”石岩说，找到刘涛并不难，但早她一天，中华书局的同行已经联系了刘涛，选题已被捷足先登。

　　失望之余，石岩得知，刘涛是故纸、杂字（山西的一种识字课本）、戏剧文献的收藏者，他的写作均基于他的收藏，且目前还有一个写作计划在进行中，即“健民的账本”。

　　张健民（1916—1993），山西阳城人，1938年入党，经历了晋西事变，主持过阳城县抗日政府日常工作，担任过八路军晋豫边游击支队秘书、八路军一二九师新一旅秘书。解放战争时期，他亲自率领阳城约2000名民工，随陈赓兵团南下支前。从1949年8月起，他先后担任中共阳城县委书记、中共长治地委秘书长、山西省委统战部副部长等职务。自1952年至1993年，张健民事无巨细地记录过41年的生活账，举凡开门七件事、买书、看病、看戏，以及孩子们的教育、亲友之间的迎来送往均被记录在案。

　　刘涛和他的朋友张宏伟打算以账本为依据，创作一部非虚构作品。他们发来大纲和写完的部分章节后，石岩感到，这些书稿需要完善的地方很多，比如结构较为凌乱，冗余信息不少，但其中也有“干货”，更有一些可贵的自觉。两人通过账本的记录梳理了张健民的阅读史。

　　20世纪50年代到80年代，中央文件和报刊有一个常见词“中心工作”，各个时期均有中心工作，全党全国的工作围绕中心工作展开，大量的中心工作如何布置、传达，如何让党员干部理解执行，对此，张健民的账本能提供一个非常清晰的线索，因为他的阅读基本是围绕中心工作展开的。上级宣传、引导中心工作的读本和小册子被他悉数购入，其阅读史因而有相当高的史料价值。

　　细致切口窥见历史“干货”

　　两位作者详细罗列了张健民不同年份所抽香烟的品牌；以张健民对多子女的反思为切入点，梳理了20世纪80年代之前我国生育政策的变化；通过张健民家购买自行车的记录，勾勒了几十年间太原交通的变化……诸如此类的“干货”散见于书稿中各处。

　　“这些细致的观察切口可谓慧眼独具，为一本好书的撰写提供了可能。”石岩谈道，在善于“挖料”的同时，两位作者也具备一定的理论修养，他们对于年鉴学派、微观史研究的一些基本观点和方法都比较熟悉。他们在书稿中引用了列斐伏尔在《日常生活批判》中的一段话作为自己写作的鹄的：“单调、重复的日常生活隐含着深刻的内容，从一个女人购买半公斤砂糖这一简单的事实，经过逻辑的和历史的分析，最后就能……抓住国家和历史。”

　　起初，石岩建议刘涛改一个更宏大、响亮的书名，而刘涛执意保留“健民的账本”这个名字。

　　“我理解，从在旧货市场沙里淘金到费力寻找账本主人，再到联系其后代，把数十万字的账本录入，经历了无数个夜晚在灯下研读，他们已经走进了健民的生活，与他共度了一段沉甸甸的岁月。”石岩说，对两位作者来说，张健民就是一位亲切随和的长辈，而这种对于前辈和历史如琢如磨式的理解是书稿最大的特色和亮点。

　　书稿中的零星记录让石岩感觉很亲切，也越来越体会到张健民们的代表性：他们出生于农民家庭，本人是小知识分子，在抗战的烽火中加入中国共产党，亦文亦武，从抗战时期的“土八路”成长为1949年之后的国家干部。在物质匮乏的时代，虽然他们工资较高，但家庭人口多、负担重，因而日子与普通百姓相差无几，同样需要“算计着过”。他们通民瘼，不忘常识和常理，关键时刻愿意向别人伸出援手，愿意挺身而出为民请命和代言。同时，他们坚持原则，坚决不让子女沾光、走后门，认为国家给他们的待遇不能惠及子女。因此，张健民的个人史也是一个党员干部群体的历史。

　　如琢如磨建立时代联系

　　基于这些观察和考虑，在刘涛和张宏伟的书稿不甚成熟的情况下，石岩即与两人签订了框架合作协议。经过大半年的写作，两人交来了初稿。与很多面对丰富材料如入宝山的作者一样，刘涛和张宏伟对张健民的账本不惮一一罗列，但往往缺少分析。因此，在书稿的编辑过程中，如何加强分析是石岩经常思考的问题。

　　作者起初所写的晋西事变集中于张健民个人的经历——被抓捕、惊心动魄的转移等。责编提醒作者可以注意相关的学者研究，把事变的背景交代得更准确，这样张健民在“前景”的行动就更清晰。

　　“诸如此类，在微观史料和大历史、大时代之间建立联系，是这本书努力的一个方向。”在编辑书稿的过程中，石岩以“追索—体会—理解”为纲，重新架构了书稿的结构并重新拟定了书稿中大部分大小标题，同时提示、帮助作者找寻、构建“砂糖”和“国家和历史”之间的联系。

　　在后续的写作中，两位作者在“前景”与“背景”、“个人经历”和“大历史”之间建立链接的意识越来越明确，常有让责编眼睛一亮的处理，比如，他们将张健民对多子女的反思与20世纪50年代到70年代国家生育政策的变化、节孕手段和物质条件的变化结合起来，这样，不仅回答了主人公为什么如此的问题，也拓宽了读者对时代的理解。

　　在确定选题的时候，石岩曾想过，《健民的账本》可以成为主题出版的题材，而作为一家专业出版社的编辑，她也看重书稿的史料价值和社会传播的公共性。在编辑书稿的过程中，她真切地感受到，微观历史的研究方法、非虚构的写作手法，在主题出版领域大有可为。小处着眼、细节入手，这样的书写具体而微，比宏大的、看不见人影（只有事件甚或逻辑）的书写更能引发读者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