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笔法写就史家巨作

作者:华明玥 来源: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 时间:2023-06-30

  清末,社会矛盾集中爆发,外部侵略势力虎视眈眈,在乱局之中,各种政治人物粉墨登场。帝国的危机步步加深,引发了仁人志士的深重忧虑。

  张之洞作为权倾一方的大员,曾这样感叹制定政策与改革方向时的进退维谷:“旧者因噎而食废,新者歧多而羊亡;旧者不识通,新者不知本。不知通则无应敌制变之术,不知本则有非薄名教之心。”说的就是他站在时代风口上的如履薄冰。他的《劝学篇》就是在这种忧患心态下写成的,这部宣传洋务思想的代表作,共有24篇文章,张之洞在这些文章中提出了“中学为内学,西学为外学,中学治身心,西学应世事”的观点,他主张先明“内学”,打好一个人品行与道德的基础,然后选择西方的技术与技艺以用之。他提倡创立新式学堂,让民众摆脱蒙昧状态,修造铁路,让中华大地的交通便利起来,但他也反对维新派“开议院”“兴民权”等主张。可见,张之洞审时度势,取了一条谨慎的居中道路,来拯救他的祖国。

  为帮国家摆脱严峻态势,张之洞提出不少富有建设性的方案,也进行了诸多冒风险的探索。之前虽有小说家、历史学家和影视作品塑造了他的典型形象,但张之洞这一人物与时代的关系,以及他高标独立的精神世界和忧国忧民的赤子之心,依旧有着广阔的解读和分析空间。

  今天,作家王振羽先生爬罗剔抉,竭尽全力地书写了这部《国家重器:张之洞》(江苏人民出版社),他开独创性的写史之法,从大量晚清人物的有关文件、信札、来电、日记入手,逐字逐句地分析了张之洞与晚清多位政坛关键人物的交锋与合作,以近乎小说的生动笔法,将这一复杂的历史人物在晚清政局中的所作所为,通过他的言谈举止、心理波动及思想嬗变,生动自然地表现出来。成为封疆大吏之后,张之洞的视野、眼光、气质、心胸都在发生着重大变化,他意识到当时中国与西方国家实力上的巨大差距,曾冒着被政敌攻讦的政治风险,促成东南互保之局,这都是很有意思的转变。

  王振羽先生在出版界以“记忆力犹如计算机”著称,他写历史人物,尤其擅长旁支斜出,从和主人公有关联的人物入手,从各个侧面展示主人公复杂的个性。比如,他不仅说到张之洞与李鸿章之间的分歧,更谈到两人在晚清危局中的合作;他提到革命者瞿秋白、恽代英的爷爷都与张之洞有密切关系,他还提到了革命党人吴禄贞这一复杂的历史人物,他也是因张之洞的推荐而跻身晚清高层的。此外,张之洞也是三江师范学堂的主要创办人之一,今天的南京大学、东南大学、南京农业大学、南京师范大学、南京林业大学均是从这一学堂发展而来,而王振羽先生的母校东南大学,更是坐落在两江师范学堂原址上,他对张之洞的情感之深,由此可见一斑。

  张之洞病逝后,当时正在不屈不挠地奔走革命的孙中山,评价称张之洞是“不言革命之大革命家”,多年之后,毛泽东同志评说“提起中国民族工业,重工业不能忘记张之洞”。习近平总书记也曾经评价说:“清代洋务运动的代表人物之一张之洞,是有改革观念的一个人。”

  而在这些黄钟大吕的书写之外,作为读者,我更感兴趣的,是张之洞私人化、生活化的一面。恐怕很少有人知道,这位封疆大吏是“猫奴”,卧室中养了几十只猫,经常亲自为爱猫喂食。猫有时在张之洞的书上拉屎,他就自己取出大手帕来擦拭,一点也不嫌脏,他还告诫左右说:“猫本无知,不可责怪,若人如此,则不可恕。”张之洞在四川当学政时,与得意门生杨锐就交游甚多。1894年,张之洞署理两江总督时,与杨锐“同游台城,憩于鸡鸣寺,月下置酒欢甚,纵谈经史百家……”可惜,戊戌变法失败后,杨锐作为戊戌六君子被清廷所杀,张之洞心中的哀痛,恐怕不能与任何人诉说。1902年,张之洞再次署理两江总督,重游鸡鸣寺,明月依旧,山川无声,而爱徒已逝,张之洞就在此地捐资起楼,以纪念爱徒,这楼被唤作“豁蒙楼”,就来自上次杨锐在月下所吟诵的“忧来豁蒙蔽”一诗。

  这些富有人情味的细节,立体呈现了作为一个长者、一个普通人的张之洞。王振羽先生将他适度从时代风云中剥离出来,给我们看历史人物深沉细腻的内心世界,从而让我们360度立体化地理解他的品格、个性、风骨与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