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战上海》作者刘统老师

作者:楼岚岚 来源: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 时间:2023-02-20

  □楼岚岚

  刘统(左三)与《战上海》部分团队成员合影。作者 供图

  和刘统老师最后一次联系是2022年10月11日,当时看到上海话剧艺术中心活动信息,我很兴奋,因为国庆假期时刘老师告诉我,他还在犹豫是否要去讲,要视身体恢复情况再定。既然活动官宣了,那说明身体有了好转。12月10日,根据《战上海》改编的《破晓东方》出现在央视年度大剧发布的名单中,因为之前讨论过电视剧播出时做个读书活动,我便想联系刘老师,但没有得到回复,当时也没多想。12月21日晚,我突然在微信朋友圈看到讣告,看了好几遍,不敢相信也不愿接受。作为“解放战争”系列和《战上海》的责任编辑之一,我和我的同事们多年来得到刘老师的支持、帮助和教导,往事历历在目,点点滴滴铭记于心。

  2017年6月,时任上海人民出版社社长王为松把我叫去办公室,布置了个任务:小楼,你去找刘统老师,请他为上海解放70周年写本书。2016年10月因为再版刘老师的“解放战争”系列,在根据参考书目和引文搜集、学习党史军史著作的同时,我也借机阅读了刘老师的其他著作,还不时旁听刘老师在交大的课程,不仅提升了我对党史军史的认知,那些历史人物和事件也因为刘老师的丰富描述,更为饱满鲜活、跃然纸上。

  面对我们的稿约,刘老师答应得很痛快。之后不久,他问我能不能联系《解放日报》,他需要查阅解放初期的《解放日报》。我联系得非常顺利,因为《解放日报・读书周刊》的老师们也是刘统老师的粉丝。万万没想到,刘老师仅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就完成了在《解放日报》的资料查阅。我忍不住感叹刘老师难道是人肉扫描仪,他笑着告诉我,他在军科工作的15年,爱好就是在档案史料的海洋中畅游。每天完成工作,他就去图书馆借出一堆档案资料,晚上就在办公室专心阅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图书馆的工作人员都跟他很熟,有时就让他自己去找。历史研究必须有长期的积累,研究水平是随着阅历的丰富、知识面的拓宽逐渐提高的。所以很多事他本来就知道,“因为复盘,所以很快”。

  厚积之后的爆发力是惊人的,这些年刘老师的著作每年一部接着一部出版,而当初《战上海》,他也是一个月后就拿出了提纲和内容梗概,数月后即成稿。他拿出提纲和样章“请我指正”。类似情景在签“解放战争”系列合同时就有发生。他问对书稿你们还有什么意见。无知无畏的我一串话就出了口:书名最好能改改,像《北上》那样两个字比较响亮。他思考片刻说,那就叫决战吧。对于自我无知,人会习惯性通过遗忘来掩饰,我已经完全忘记当时我“指正”了什么,但我清楚记得看到《战上海》提纲和内容梗概时的第一感受――原来不仅仅是军事斗争啊,刘老师写的是上海解放一年间的故事,他可真会写!

  刘老师和我交流过他对历史叙述的看法。他说,看地图,将军和连长的视角是不同的。连长看什么地形有利,将军看的是整个的大战场。写历史要用宏观视角,写《战上海》,他用的就是陈毅市长的视角,去想陈毅市长每天需要考虑什么。如果只是从学者兴趣角度,可能关注的就是自己感兴趣的某一部分,而不是全部。所以,他一直都是力争跳出自我来研究历史,力图宏观把握客观存在的史实。刘老师的观点深深启发了我。在之后的选书编书以及和作者交流时,我努力从大视野大背景来审视选题,立意架构确实大有不同。

  我们在《战上海》中看到了刚进城的共产党人对于城市管理和经济运行的探索创新,看到了勇于担当、勇于开拓、一心为民干事创业的精气神,以上种种这些,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今天,在上海加快建设具有世界影响力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国际大都市的今天,隔空呼应,提振士气。《战上海》在新中国成立70周年的2019年引起广泛关注,原因就在于此,读史明智,知史鉴今。

  刘老师长期以来有着回到历史现场实地考察的治学习惯,“战上海 走上海 边走边讲上海解放纪念点――纪念上海解放70周年系列实景对话”也是根据刘老师这一特点量身定做的。从江苏丹阳整训的总前委驻地,到解放上海的最后一道防线――嘉定;从解放上海的西大门――国民党上海守军七号桥子母堡,到上海解放第一宿营地的华东政法大学交谊楼;从穆汉祥、史霄雯二烈士墓,到华东局机关进驻上海第一天住宿地――交大工程馆;从打响解放上海苏州河以北市区第一枪的邮电大楼、上海大厦,到“上海解放第一声”上海人民广播电台;从百万大军睡马路的南京路步行街,到民族工商业杰出人士荣德生故居;从陈云纪念馆,到南京路上好八连驻地;从陈毅广场、和平饭店、浦发银行,到上海解放纪念馆,我和我的同事们陪同刘老师,几乎沿着上海解放路线和地标走了一遍。我曾陪同他实地考察浦江饭店、杨树浦水厂,陪他去虹口档案馆查阅档案、座谈,看他和工作人员交谈,他说只有到了现场,才能设身处地理解史料、印证史料,感同身受还原历史现场。我曾跟刘老师提过,是否可以把考察的新成果转化出来,出《战上海》修订版,刘老师接受了,还认认真真写入书话,只可惜再也没有机会实现。

  《战上海》当年创下76天51场阅读推广活动纪录,活动与其说是策划出来的,还不如说是热情的读者一场场支持出来的,因为刘老师不仅会写,还非常会讲。他可以在社区图书馆开讲,也可以在中央党校作讲座,他的读者可以是十几岁的中学生,也可以是为祖国浴血奋战的耄耋老兵。我不止一次在讲座结束后听到读者反馈,这是他们听过的最好的讲座之一。我觉得归根结底是因为,刘老师有一颗赤子之心。他说过:“只有爱这个国家和民族,才能做出正宗的学问。”他写解放战争、写《战上海》,就是为了更好地总结前辈留下的宝贵精神财富,为了记取历史教训,为了明天的中国更美好。

  刘老师离开了我们,但他的教诲我们不会忘记:“要关注、培育党史军史年轻作者。”“好编辑,就是能够发现几位好作者,做几本好书。”唯书籍不朽。唯有发掘更多的好作者、出版更多的好书,是我们能够对刘统老师最好的缅怀和纪念。

  (作者系学林出版社副社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