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跃文:用一个乡村展示时代的风云际会

作者:李婧璇 来源: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 时间:2023-02-03

  □本报记者 李婧璇

  王跃文 湖南省作家协会主席、党组副书记,湖南省政协文教卫体和文史委员会副主任,中国作家协会主席团委员。出版有长篇小说《朝夕之间》《苍黄》《大清相国》《爱历元年》等。中篇小说《漫水》获第六届鲁迅文学奖。

 

  时隔8年余,作家王跃文的最新长篇《家山》终于面世了。这部描写乡村文化、乡村伦理的文学作品,向读者展开了一幅壮阔的历史图景,一幅丰富的文化长卷,书写了一部生生不息的民族史诗,呈现了一个族群乃至整个民族蓬勃的生命力量。

  秉持“史笔为文”的创作态度

  《家山》的创作源于王跃文在老家看到的家谱,“仿佛看到我的爷爷辈、伯父辈,他们走过的一些路。当时是我们村里最有名的先贤个人传记附在家谱前面,看了以后深深打动我,这也是我这个小说当初暂定名‘家谱’的原因。”

  王跃文在写作过程中,读了自己的先贤、先辈们身上发生的故事,特别是读到自己的伯父辈、爷爷辈在组织湘西纵队跟国民党残余势力对抗,迎接解放军进城的记载时,很是触动,“读完这些家谱以后,联想自己小时候从奶奶、母亲和村上老辈人那里听过的旧事,所以有了不能不写这部小说的冲动。”

  “我创作这部小说有一个基本的态度,即史笔为文。”王跃文坦言,为了写这部小说,自己研读了大量的史料,包括对当时中国乡村研究的一些专著,“里面很多细节都是有出处的,当然这跟我自己从小接受到的乡村生活的经验也有很大关系。”

  从小在乡野间长大的王跃文,虽然乡村生活是最熟悉的,最有入骨入髓的体验,但从20多岁开始写作以来,乡村生活经验从未进入过他的创作视域,直到“四十岁以后,记忆中乡村的人与事朝我扑面而来”,他对生活的理解发生了重要的变化。

  王跃文重新审视和领悟家乡充满灵性的山水风物,含蓄敦厚的情感方式,质朴纯真的人情人性,重义轻利的乡村伦理,这一切进入到他后来那些年的“乡村写作”里,从传统文化中寻求中国人的精神滋养,从民间、从草根寻求中国道德的火种,沉淀近10年,成为他最新长篇小说《家山》刻意追求、集中体现的审美意境。

  创作回归生活本身

  “我在创作这个小说的时候不遵循单一叙事的逻辑,与其说是我在创作手法上的一个选择,不如说是我对生活状态本身的把握。”王跃文坦言,真实生活仿若纷繁复杂的万花筒,“作为一名作家,我只用心用情地深描细述寻常百姓的烟火人生,同小说中的人物同悲欢共哭泣。”

  在王跃文看来,一切认知都是有历史时空的局限性,都会过时,只有事实本身是永恒的,“所以这部小说创作过程中,我刻意要回到原生态,回到日常,回到真实的生活本身,呈现一部我所熟悉的社会生活史、乡村民俗史,也是乡村的繁衍史,同时也是一个时代的变迁史,用一个乡村去展示一个时代的风云际会,一个民族的生生不息。”

  《家山》非常突出的特点是描写日常生活,全书都是绵密、扎实的日常生活细节,从开抱棚到编麻草鞋,从纺纱漂布到田里赶麻雀等等,可以说是一部关于乡村生活的百科全书,乡村的社会结构、乡村伦理、乡村经济模式以及一方水土一方人的民风、民情、民心,都在这种日常生活叙事中徐徐展开。

  《家山》亦深得中国传统叙事文学的精髓和神韵。极其注重对人物的传神勾勒,几笔就写活了一个人物,也常常通过其他人物的议论或观察来描写人物。小说里可谓细针密脚,布满了一个个细节,在塑造人物、捕捉细节、营造情境、描写景物、烘托氛围等方面,追求“不著一字,尽得风流”含蓄蕴藉的中国式美学意境。王跃文曾直言他对明清小说的喜爱,说到《红楼梦》,特别指出:“这部小说营造的味道、气息,比故事本身更吸引我。”

  文学第一要义在“情”

  王跃文多次表达过自己的文学观念:“文学里,爱应该是底色,是前提”,“要有慈悲,要有热心肠,要有对人世间的大爱和大悲悯”,“文学的大境界还是必须要担当,有道义,有善,有温暖”。

  “我以为文学的第一要义就在一个‘情’字,所以我爱我的家山厚土,我爱我的父老乡亲。”王跃文颇为动情地说道,“我写作的时候可以说用心安放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因为语言在这里传达的是血肉和土地的关系。”他解释,这也是自己在创作《家山》中大胆使用方言作为叙述语言的缘故。对于编辑提出需不需要加以注解的问题,王跃文非常自信,认为读者只要往下看,都能理解,都会懂得。“我使用民间语言的时候,学到的不仅仅是老百姓的词汇、修辞,而是家乡人物的神态、腔调、笑貌,以及他们的思维方式、生活态度,等等,这些都通过他们的语言活生生逼到眼前来。”

  写作《家山》的过程中,王跃文坦言自己几乎每天以泪洗面,“会哭好几次,我甚至怀疑自己这个年龄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眼泪,总是会哭泣。”对此,王跃文引用刘鹗在《老残游记》序言里的一句话聊以自慰,其中写道:“人品之高下,以哭泣之多寡为衡。爱哭泣者灵性之现象也,有一分灵性就有一份哭泣。”

  在王跃文看来,刘鹗讲的所谓灵性,应该就是张岱讲的深情和真气。“我很庆幸到了要退休的年纪,在写作的时候还能够有灵性,还能够抱有一种深情,还能够有真气,我也希望自己的这份灵性、深情和真气永远保持在今后的创作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