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成活新闻的人

　　□乔林生

　　1951年8月林兆义入伍时的照片。

　　1977年，林兆义参加中国新闻代表团在孟加拉国采风。本文作者 供图

　　林兆义副总编辑走了，时间是2022年10月8日20时15分。

　　上半年还几次在大院南门口遇到他，推着自行车出去买菜，跟遇见的人打着招呼闲聊几句。

　　因疫情的原因，近几年大家都很少参加聚集性活动，但10月12日送别林总远行那天，单位还是去了很多的人。

　　林总活到87岁，高寿。可从医院地下告别室回来，我的心情仍旧十分沉重和悲痛。我相信还有很多同事、朋友和我一样，在怀念他，在追思他。

　　和林总的相识始于1984年夏天。当时《解放军报》为加大当日新闻的刊发力度，在一版开辟了一个《鸡毛信》专栏，由各处室指派人员轮流值班，编发记者和通讯员来稿。林总时为军事工作宣传处副处长（副师职），他牵头值班那期，在军报驻空军记者组当记者不久的我也被派来参与其中的编辑工作，历时4个月。《鸡毛信》专栏受到读者广泛好评，军报党委决定在总编室下设快讯组，固定人员，不再轮岗；规定上午休息，下午上班，晚上7点半看完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节目后接着上班，总编室夜班截稿后下班。随后，在全社范围内挑选编辑。各处室推荐人员时，林总提议：“记者处小乔处理稿件手快，让他来吧！”按理说，他推荐他们军事工作宣传处的编辑顺理成章，记者处抽调谁应由记者处领导提出意见。因为林总带我值班4个月之缘，他毫不避讳地将当时一心想当记者跑遍天下的我，送到了这个繁杂劳累、我当时极不情愿的工作岗位上。庆幸的是，我在这个岗位上学到不少东西，得到很大锻炼和提高，自然对林总的知遇之恩心存感激。

　　后来，快讯组从总编室剥离出来，扩大为要闻快讯处，专发一版稿件。由记者处朱华布牵头负责并主政两至三年后，林兆义副主编（处长、副处长均改称主编、副主编）被正式任命为要闻快讯处主编（正师）。他从此成为我的直接领导，朝夕相处。这期间发生了一件事：军队改革，军报相当一部分年轻编辑要转改成文职干部。我们办公室4位编辑，只能有两人保留军衔，我是其中之一。林主编当时的态度是：谁适合上一线采访，谁授军衔比较合适。我知道，林主编带领记者组去广西前线执行过战地采访任务，我当时在快讯组昼夜值班接收、编发来自前线的报道，他大认为男同志更具有成为战地记者的潜质吧！经过很多人很多事，我感觉林总是一个秉大公、原则性很强的人。

　　此后，林总被任命为中央军委纪律检查委员会代理副秘书长、专职委员，以及南京政治学院副院长。不长时间，他又被任命为解放军报社副总编辑，返回北京工作。

　　有两件林总处理相关稿件的事，我记忆犹新，彰显了他敢于担责、敢于拍板的人品和水平。

　　1992年国庆节前后，北京军区70师战士报道员丁志军发来一篇《排长李志蹈火救旅客，家乡父老请功送英雄》的新闻稿件，我在填写发稿签时，推荐头条并特别注明作者是一位战士报道员。小丁入伍刚刚第二年，能采写出这样鲜活感人的作品，实属不易。

　　但我也心想：版面大事多，一个蹈火救旅客的稿件能在一版上登出来就不错了。

　　可第二天打开报纸一看，左头条竟依然是丁志军采写的稿件。我得知，这是林总最终拍板保住了一位战士报道员写一位基层排长的头条。丁志军一举扬名，立功提干，后转业进入人民日报社。

　　另一件事发生在1990年11月。我在北京卫戍区参加征兵工作会议时发现一条线索：北京昌平农村一家姓宋的四胞胎兄弟同时报名应征。宋家当年家贫如洗，国庆前夕出生的宋建迎、宋建接、宋建国、宋建庆，由国家每月出钱大几十元抚养到18周岁。我当即采写了《“祖国养育我们长大，我们都想扛枪卫国”――京郊四胞胎应征记》一稿发到夜班。

　　没想到这条600多字的新闻稿差点遭遇毙稿，理由是：“登这样的东西会对计划生育工作产生负面影响。”夜班值班的林总发现这一情况，当即要求换上《京郊四胞胎应征记》。林总同意将稿子放在右下位置，但要求加框处理。第二天，多家新闻单位转发了这篇报道。后来，时任解放军报社社长祝庭勋力主将《京郊四胞胎应征记》报送中国记协参评首届中国新闻奖，最终获得一等奖。我想，如果不是林总坚持刊发我的这篇稿件，我年轻的新闻生涯该是多么寂寥和冷落啊！

　　林总有一个特点，不管对谁永远是那么不急不躁、温文尔雅、和蔼可亲。那么多年接触下来，我就没见过他大声呵斥过谁。

　　林总还有一个特点，帮了别人的忙，从不提及；别人帮了他的忙，上口不提下口提。前几年，林总老伴身体不好，时常到我爱人刘小乡所在的304医院看病，少不了我爱人出面帮她沟通协调相关医生专家，统共也没有几次，可林总见我一次感谢一次，反复交代：又给你家小刘添麻烦了啊，一定代我谢谢小刘，帮了很大的忙啊！一定要把我的话带到啊！客气得不得了。

　　追忆林总，我最想说这样几句话：才华决定你走多快，品行决定你走多远；发自心底尊重别人、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才是一个人真正的高贵。林总就是一个高贵的人，一个成全别人、成活新闻的人。

　　（作者系中国报纸副刊研究会副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