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书在手，再平凡的日子也会生动起来

　　读书曾经是我们日常生活中最为重要的文化娱乐方式之一。稍稍有些年纪的人都会记得，曾经，那些极具标识度的作品，及作品中深入心灵和记忆的人物，以最温暖、最隐秘的方式，伴随我们一起走进尘世的风烟，踏入情感的开端，并且给予了我们对这个世界第一次理性认知。

　　有人说，时下的书籍从传统的物质纸品转成电子媒体，阅读途径更多样化，阅读方式也应该发生改变。在当今，获取阅读材料的过程更加容易实现并且相当便捷，这当然是事实，但同时，阅读也变得更加碎片化和漫不经心。稍稍留心一下就会发现，在所有等待的时刻，我们身边的人似乎都在见缝插针地摆弄手机。前些日子我去外地出差，注意到，在长达数小时的乘坐时间里，高铁车厢里的年轻人大多都在盯着手机，他们当中，有多少人是在进行手机阅读？我无法判断，但从他们刷屏动作的速度来看，随机的“浏览式”或者即时的“查找式”阅读应该不在少数。看起来阅读量宽泛，实际上不免流于被动和盲目。

　　我不由得想起我当年的读书经历。

　　弥足珍贵的“借阅时代”

　　与大多数人一样，我的阅读是从上学后开始的，20世纪80年代中期后，随着改革开放的脚步，文化领域也发生了较大变化，各种文学思潮风起云涌，国外的各种文学作品也纷纷涌进国内，一部优秀作品出现会在全国引起“洛阳纸贵”，新华书店天天人满为患，因此在这个时期，我读书的选择并不困难，中外文学史中那些有口皆碑的作品就是从这时开始进入了我的视界。这样的阅读不仅从中学时期一直持续到大学时代，还一直延伸到我大学毕业。我的第一个大学学的是工科计算机专业，那个时期所有的大学生都会像热爱初恋一样热爱学院的图书馆。我也一样。在电子书没有出现的时期，学院的图书馆硬件设施不错，但图书特别是名著类图书的存量是有限的，所以图书馆明确规定一本书的借阅时间最长不能超过一个月，逾期要付数量不小的滞纳金。就算这样，像《简・爱》《战争与和平》这类书还是长期不能回到书架上，而且大部分还回来的书，也常常会卷边豁页，带着被多人反复翻阅的痕迹，那个时候，一个人借来的书会在全宿舍同学中传阅，大家商议好各自看书的时间。我所在的宿舍就是这样。我还记得为了等一套《莎士比亚戏剧集》，我每天下午一下课，晚饭都来不及吃就要跑去图书馆，向借阅台后那位总坐着不动的中年女管理员阿姨询问，这本书是否有人还回来了。连续一个多月天天如此。直到有一天，我又一次气喘吁吁地跑去，刚刚站定，管理员阿姨就马上站起身来，打开她身后的储物柜，从柜子下方的隐蔽处拿出一个报纸包递给我，我打开一看，正是那套《莎士比亚戏剧集》。可以想象我当时的兴奋和激动。那套书已经被翻得很旧了，但所有破损的地方都被用胶带和白毛边纸仔细地粘贴好了，我毫不怀疑，这修复粘贴的工作是这位不苟言笑的管理员阿姨做的，因为她手边还放着糨糊一样的自制胶水。不仅如此，她还贴心地把我的借阅日期写成了第二天，这样，等于这套书我能够借阅的时间就多出了一天。那天傍晚，当我抱着这套书心满意足地离开图书馆走在校园里时，看着碧空如洗、天高地阔，心里突然想到一句诗：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管理员阿姨姓井，一条腿因为小儿麻痹症留下了残疾。20多年后，我应邀回学院，才知道我成了这个工科学院第一位专业作家，我还专门给井阿姨送去了我的书。我认为我今天的一切与井阿姨有关。

　　要看到文字背后的意思

　　大学毕业之后我参加工作，做了几年计算机房的工程师。计算机用来做飞行管制控制。我的工作是保证机器24小时正常工作，因此就要值夜班。白天有飞行任务，晚上航班少，通常情况下夜里11点前飞行就基本结束了，机器是待机状态，人不能离开，整个夜晚剩下的时间，我就读书、写作。

　　我们机房内环壁半周都是计算机设备，各种设备面板上共有118只绿豆大小的标识灯。在正常运行时是绿灯常亮，一旦有故障时会红灯闪烁报警，机器在白天进行任务工作时会出差错，但夜晚待机状态时几乎从不添乱，差不多将近5年的时间，我的阅读和创作就是在计算机房这些安静的绿灯间进行的。

　　我们的机器设备是进口的，解析说明书和维护工作手册自然就是英文的，厚达两尺多。因为这个契机，我又读了某大学的英语专业。幸运的是，我的语言老师授课内容是大量的灵活的阅读理解而非语法，后来我想，我的老师大约是个“文学小资”，因为第一节阅读课他讲的就是《汤姆叔叔的小屋》和《我的大学》，像《简・爱》《飞鸟集》这类书目，每个学期从头到尾都会出现在他给我们开列的课外读书单中，他还在课堂上让同学们轮流用英语朗诵但丁的《神曲》。课后的英语沙龙口语练习，他也安排过大家表演莎士比亚和曹禺的剧作。感谢井阿姨，我在《哈姆雷特》的口语课上得了高分。《雷雨》片断的课上，我本来属意鲁侍萍这个角色，因为台词较少压力较小，但他偏偏分了繁漪角色给我，我当时还太年轻，对这个人物把握不好，被老师反复调教了好几次。也就是那次，我的这位老师精辟地对我说：“你再好好读读剧本，要看到文字背后的意思。”

　　这个时期我接触了一些真正的未加翻译修饰的外国文学，比如当时很流行的拉美文学、艾略特与十四行诗，还有爱伦・坡的小说、博尔赫斯的作品等。博尔赫斯出身英国正统的律师家庭，一口纯正的英语和拉丁语，他不仅小说写得好，诗歌和散文也十分漂亮。他的文体很特别，小说写得像诗歌，又很像散文，这样的文体是独一无二的。我那时特别喜欢描写人物的作品，像《茶花女》《红与黑》《飘》《复活》等，里面关于女性的描述，英语中使用的长短句和倒装句非常令我着迷。

　　通过作家的眼睛洞察世界

　　要列出我喜欢的作家和作品，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这个名单会很长，在相当长的一个时期，雨果、巴尔扎克、列夫・托尔斯泰、莫泊桑、狄更斯、大小仲马、勃朗特姐妹等作家的作品，还有弥尔顿、济慈的诗歌都是我非常喜欢的。日本文学也对我产生过深刻的影响。川端康成的小说有散文如画的格致，东山魁夷的散文有诗性的唯美。我离开计算机房的那些绿色指示灯后，这些星辰般的人名和作品名字，仍然日夜闪烁在我的眼前，打开这些书，我常常感觉自己是坐在一列轰隆前行的车上，想象着：窗外是各种风景不断变幻，车厢内的声音此起彼伏，那些久远的历史，穿戴着各种时代标记的衣服、发式的各色人物，来来往往，层出不穷，这样的情境反复出现，令我的生活充盈着满足和期待的快乐。

　　书籍是切入历史和探究人生深层肌理最直接的通道，超越了时间和时代的距离，文字使所有的过去重新返回，历历在目，让我们足不出户就领略到了天地草木与人间万千的事象，为我们描绘了无限丰富的世情人语，给我们留下了无边无际的想象空间。文字对我们的影响，它所带给我们的美妙的感受，比我们所有想表达的还要多。

　　想一想，我们现在的生活中，看见一朵花、一处风景、一种情境，脑海中会即刻跳出一段某部书中的某段话，你吟诵出声，是在与数百年甚至千年前一位甚至多位古人对话，这种感觉真的很神奇。

　　真正有效的阅读需要小心、耐心，还有精心。每个人的阅读都会是各有所需各取所需，小心不要让自己的选择陷入单一和单调。熟悉的轻松是好，但耐心地去体味那些陌生甚至是生涩的未知也有必要。阅读是了解，更是鉴赏，需要精心的思考和比较、需要宽度的涉猎，也需要深度的总结。你还要跳出作者既定的窠臼，同一部作品才会常读常新。

　　好的作品是打开的通道，让我们得以通过优秀作家的眼睛洞察世界、增长见识，那些生动精确的细节、灵动飞扬的语言、坚实机智的结构、血肉丰满的形象……我特别想强调，青少年朋友们，请在你们的阅读书单中，加入神话和童话作品，因为神话和童话会给予我们飞天遁地的奇妙想象力。

　　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有书在手，再平凡的日子也会生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