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伟：以故事直抵人心

　　□本报记者 隋明照

　　艾伟 浙江省作家协会主席。著有长篇小说《风和日丽》《盛夏》《南方》等，中短篇小说集《整个宇宙在和我说话》《妇女简史》。多部作品被译成英、意、德、日、俄等多国语言出版。

　　“话说回来，母亲这个词为什么就一定意味着自我牺牲和无私奉献？”近日，《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记者就艾伟的新作《过往》对作者进行采访，提起小说中“非典型”的母亲形象，艾伟的回答让人不禁思考：我们对于某一类角色根深蒂固的偏见与期待，是时候该打破了。

　　揭开母性与自我的矛盾

　　《过往》讲述了一位不平凡的“另类母亲”的故事。说她不平凡，因为她是越剧名角，年轻时以一曲《奔月》红遍全国。说她另类，因为她并不是为了孩子放弃自身追求的无私奉献的母亲形象，相反，她为了追求自己的舞台梦想，缺失了对孩子的陪伴，生活中与子女疏远，直到晚年，身患重病，才联系上久未联络的儿女。

　　然而，艾伟创作这样一位母亲，并非想要批判这位母亲的不负责，相反，他想透过这样一位不按常理出牌的母亲的故事，展示出在这样的母亲身上，同样能够显现出母性的光辉。艾伟这样介绍他笔下的这位母亲形象：“自私、说谎、逃避责任”，但又是一位可以为孩子舍命的母亲。艾伟强调，这位母亲在我们通常关于母亲的想象中显得另类，这是一位有“自我”的母亲，她一生都在完成那个“自我”，也因此在传统观念上作为母亲看起来不怎么“合格”。不过，艾伟觉得“在现代社会这样的母亲其实并不算另类，可能是我们固有的想象把‘母亲’框住了。”对于社会角色与自我价值实现之间的矛盾，艾伟觉得任何人都应当有“自我”，要努力表达“自我”并完成“自我”。

　　重新认识母亲角色和世界

　　如此“另类”的母亲角色，生活中有原型吗？答案是有的。

　　艾伟在创作谈中提到，这则故事的原型来自他听到的一个故事，讲述人是一位颇有魅力的越剧演员，漂亮，有亲和力。

　　而就是这样一个爱说爱笑的人，在一次提到自己的母亲时，抱头痛哭。她的母亲是当时有名的越剧演员。然而这位母亲一直在忙自己的事，把他们兄妹几个丢在老家，偶尔回家也是来去匆匆，孩子们成人后不太和母亲联系。弥留之际，母亲想回家和儿女们团聚，兄弟姐妹全反对，这位越剧演员于心不忍，便偷偷把母亲接了回来。她以为自己会恨母亲，可事实上，她在与母亲最后的相处中领受到了之前一直缺失的母爱。其实，母亲的影响一直都在，她成为越剧演员和母亲不无关系。

　　听到这个故事时，艾伟就被打动，在去年疫情期间，艾伟根据曾经听到的这则故事，创作出了《过往》。

　　记者问艾伟，疫情中的感受有没有被“揉”进小说中？艾伟回忆，2020年疫情期间，原来的生活节奏被打破了，“有一种整个世界停止转动的感觉”。除了关心疫情之外，他也进行了很多思考。他向记者提起，记得印度有一位女作家说了一句话：疫情像一束光照见我们以前不曾注意的被遮蔽着的世界的另一面。“我觉得这句话说得好极了，疫情让我们对这个世界有了重新认识的机会。既然哪里都不能去，那就写作。”艾伟说。

　　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让艾伟对于家庭之于个体生命的意义有了更深的理解，由此我们更要彼此原谅和珍惜。事实上这也是《过往》的一个主题。

　　剖开隐匿最深的亲情本质

　　“这部小说篇幅不算大，如果一定要我说满意之处，我觉得那就是我在这个尺度内塑造了一批各具个性和特点的人物。”艾伟说，母亲是这部小说的出发点，相当重要，但他觉得《过往》不仅仅是关于母亲的，里面还有一个父亲，还有3个孩子以及剧团中的一众人等。小说较大篇幅书写了儿子秋生和夏生的关系、夏生和同为越剧演员的庄凌凌的关系、庄凌凌和母亲的关系等，并且这些关系是成长的，联结着他们的前尘往事。这些关系上面有一位母亲，母亲看起来像所有一切的因，其他人物的命运像是母亲行为结出的不同的果。“《过往》首先是一部关于母爱无私与人性自私的矛盾的作品，同时也试图探讨亲情的本质，探讨血缘、爱以及彼此的宽恕。”

　　爱和宽恕，这样深层而隐秘的情感变化，在艾伟的笔下，并不是平淡和娓娓道来的，小说很具有戏剧化和悬念。其实，故事设定的背景本身便有浓厚的戏剧色彩――场景本身就是越剧舞台。艾伟曾提到，他的亲友中也有从事越剧工作的，因此了解这个行当。他认为，“舞台世界是一个相对特殊的世界，好的演员都需要很大的生命能量，也因此是个颇具戏剧性的场域。”那么戏剧之于《过往》，又起到了怎样的作用呢？艾伟说，小说里写了一群生活在舞台上的人，对演员来说，舞台就是他们的命，这也是人物行为的一个最基础的逻辑。在这部小说里，母亲如此，庄凌凌也如此。她们天生属于舞台，她们需要舞台提供给她们“氧气”才能活下来。

　　《过往》的宣传页显示，这部小说即将被改编成电影，对于这一故事的银幕呈现，艾伟说：“我希望他们能拍好，希望他们拍出生命中深藏的爱和宽容，抓住那压抑的情感突然爆发的时刻，我觉得那会是动人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