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衣的记忆

作者:高勇 来源: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 时间:2021-02-18

  □高勇

  又过大年了,每到这个时候,我们总习惯地给家里老人孩子买一身新衣,过年穿新衣也是我老家桐城的一种传统。

  小时候,家在农村,物质生活还不富裕。小孩子过年穿的新衣不是成品的,都是上街扯布料找裁缝做的。这样既可以量体裁衣,花费也相对要便宜些。但我还是要比其他小孩子幸运,妈妈自己就会做衣服。我和两个姐姐小时候身上穿的所有衣服,都是由她亲手做的。在我幼时的记忆中,家里有一台比我个头还高的缝纫机,一直放在卧室的窗前,用红色的灯芯绒布罩着,那也是我们家最高档的家具。我经常看见妈妈伏在缝纫机上,双脚踩着踏板,嗒嗒嗒的一阵响,忙着为我们缝补衣服。我们身上的衣服穿破了,她会将衣服反过来补好,这样穿起来就看不到线头,比手工做的好看多了。如果我们的衣服穿小了还不算太旧,她也会拆下来加点布料改成大号的,又成了一件新衣服。我上学时背的书包,就是由妈妈做的,比其他同学的样式新颖,多了一个翻盖和一个夹层,为此引来不少艳羡的目光。

  每年的腊月里,妈妈都要抽出空来,为我们做几件新衣。在昏黄的煤油灯下,妈妈给我们姐弟仨量尺寸,我们兴奋地吵闹着,争先恐后地挤到她的面前。她总是先给我量,两个姐姐就气鼓鼓地抱怨她偏心。随着口令,我乐滋滋地平伸双手,转身,妈妈用皮卷尺在我身上一前一后地量着。妈妈量好我们的尺寸也不记在本子上,这一点也不奇怪,我们都知道她的记忆力很好,她自己也说过,老裁缝做衣服啊,不瘦不肥,对我们的尺寸早就做到“心中有数”了。

  不知什么时候,妈妈已上街买回布料,平展在卧室的大衣柜盖上,开始忙碌起来。她像个设计师,用一根裁衣尺和几块白、蓝、粉颜色的划粉,熟练地在布料上比来划去,一会儿在这里打个×,做个记号,一会儿徒手干净利索地画出几道弧线,一件衣服的外形很快就出来了。然后,她拿起剪子,在布料上咔嚓咔嚓地剪起来,有时直接用手“嘭”的一声撕开。我站在一旁屏气凝神地看着,并替她担心着,万一剪错了,就不好重来呢。

  这些担心总是多余的。裁剪好了布料,妈妈就要加工了。她掀开罩在缝纫机上的布罩,露出黑色的缝纫机头和枣红的面板,那是一台美孚牌老式缝纫机。在缝纫前,妈妈总是先将机头扳起来,用长着细长小嘴的油壶,在机头上的几个孔里打些润滑机油。收拾停当,才放下机头,换上一根新的缝纫机针,穿针引线,妈妈又嗒嗒嗒地开始忙起来了。

  一件新衣一两天就做好了。不几日,妈妈又唤来我们姐弟仨,给我们一个个试穿新衣。她上上下下牵拉好褶皱,再退一步不断打量着,看到我们穿着都很合身,自己也开心地笑起来。寒风吹着窗纸哗哗作响,屋里充满了新布料的气息,我们的心里也洋溢着幸福。刚做好的新衣总是收在柜子里,直到我们大年初一早上起床才能穿上身,串门走亲戚,和小伙伴玩。

  如今,我们的新衣都是直接从网上购买的,既方便又快捷。我们一家早已离开了家乡,留下那台缝纫机静静地蹲在老屋的角落里,成了古董。妈妈也上了年纪,不能再为我们做新衣了。岁月的风雨,斑驳了儿时的记忆。在这寒冷的日子里,当我又想起妈妈做新衣的情景,瞬间擦亮了记忆的火石,微芒中那些温暖的笑容又闪现眼前。

  (作者单位:新安晚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