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让故宫“开口”讲法律

　　作为一名法律出版社的编辑，我过去的工作大多围绕着专业严谨的学术著作展开。这些书虽厚重扎实，却也常常囿于法学界的小圈子里。如何让法律从高阁中走出、与更广阔的人群相逢，一直是我心中隐约回响的命题。直到2年前，一次年会上的偶遇，悄然为我推开了另一扇门——我遇见了来自故宫博物院的张剑虹老师，也由此开启了一场以文物为舟、以法律为楫的出版跋涉。

　　缘起：法文化图书如何“破圈”的思索

　　作为一名法学专业出身、工作后也一直在接触法律相关图书的人，我眼中的法律并非高冷之学。但如何将我所理解的“法”转变为大众可接受的图书，尚有很长的路要走。

　　2023年6月，在宁波举办的外国法制史年会上，参会人员中“故宫博物院”“张剑虹”几个字吸引了我的目光。

　　故宫，作为一个巨大的文化IP，对我这个历史文博爱好者有着天然的吸引力。能在外法史年会上遇见来自故宫的学者，我的第一反应是：我得认识她。

　　茶歇时，我主动结识了张剑虹老师。交谈得知，她原是北大法学博士、高校教师，后进入故宫博物院从事博士后研究并留任。这样横跨法学和历史的学术背景令我惊叹，也让我意识到其中蕴含的独特出版价值。

　　当我提及对法律与文物交叉领域的兴趣时，她表示，因为兴趣，她这几年其实一直在工作之余收集整理自己在故宫文物中发现的有关法律的内容。于是我们就这样一拍即合，定下了这套书最初的方向。

　　撰写与编辑：反复打磨与自我修炼

　　在随后的几次细聊中，我们先是为这套书定下基调——深入浅出、面向大众阅读的“口袋书”，进而确定了书名《藏在故宫里的法律印迹》。因为故宫馆藏有195万多件文物，不可能面面俱到，因此“印迹”二字最为合适。最后是每一册的分类标准，即按照文物类别来进行区分，将全套书分为《书法与绘画》《印玺与器物》《建筑与装置》《法典与审谳》《宫廷与秘案》五本，读者既可以全套购入，也可以按照自己感兴趣的文物部分进行分册购买。

　　框架搭起来后，接下来便是张老师将近一年的撰稿时间。

　　她首先完成了资料最丰富的《书法与绘画》册。我对初稿提出了诸多修改建议，包括关于章节布局的调整，关于语言表达的通俗化等。首册定稿后，后续几册的撰写与修改便顺畅许多。

　　对我而言，编辑工作此时才真正迎来挑战。

　　首先，书稿涉及大量的古籍、古文、人物、年号、文物名称甚至许多电脑打不出来只能以图片形式插入的青铜器铭文，这些内容的编辑核对对初次接触此类图书的我来说，无疑是一项巨大的挑战。

　　其次，书中有大量的文物图片，许多图片属于同一件文物（如《朝日坛祭器图》《清明上河图》等），其排列、编号、图文对应，需要从编辑到校对环节的反复核查。这对于做惯了纯文字法学学术图书的我来说，是一次很有益的边学边做的过程。

　　最后，对于一套期待能面向大众阅读的图书，要怎样深入浅出地将这些文物的历史背景、工艺造型乃至其背后的礼法文化、制度内涵讲述清楚，对作者和我而言都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在作者交稿后，我一边编辑修改，一边将不合适的段落章节发给作者去调整。从一审到校对，几乎每个环节都有发现新的可以修改和提高升华的地方。最后付型的版本距离作者的初稿大约有四分之一的内容是完全重写的，成为我编辑生涯中“返工”最多的一部书稿。

　　然而，这个过程更充满了充实与愉悦。

　　基于对故宫的浓厚兴趣，审稿本身就成了汲取新知、享受视觉盛宴的乐事。同时，这些内容也在刷新着我很多的认知。以往学习中国法制史，印象多集中于中国古代法律的压迫性。但透过这些鲜活的文物，我看到了历史更丰富和立体的维度，也深刻感受到，我国古代的“法”和我们现在受到西方影响所理解和适用的“法”是全然不同的概念。

　　譬如，在《书法与绘画》一册里提到的耕织图，这一从宋代开始诞生并在随后的历朝历代都被沿用并普及的绘画题材，其实就是上至中央下至地方对广大人民群众进行柔性“教化”的一个表现。

　　对于不识字的劳苦大众而言，艰深律令难以理解，而描绘男耕女织、邻里融睦的耕织图，则是人人能理解，进而能模仿的连环画。它让我们看见，除了王朝更迭的宏大叙事，历史更是由无数平凡日夜织就的绵密锦缎。

　　成书：抵达更广阔的天地

　　当我们在春秋的青铜器、汉代的斛，甚至明代南京城墙的城砖上看到当年生产它们的工匠的名字时，一定会对中华文明的深厚绵长、对身为一个中国人的自豪之情产生最切肤的体悟。作为出版人，在感动之余，我会更深刻地感受到传播和正名的重要性。

　　巧合的是，这套书出版之际，正逢故宫博物院建院100周年及《中华人民共和国法治宣传教育法》的正式实施，这为这套书的出版赋予了别样的意义和分量。

　　很快，营销中心的同事孙强找到我，希望给这套书举办一场新闻发布会，我们冒昧联系张剑虹老师，希望争取故宫方面的支持。

　　令人惊喜的是，在张老师的协助下，故宫博物院给予了极大支持，不仅提供建福宫花园的敬胜斋作为场地，还协调媒体和专家资源。更意外的是，在筹备活动期间，这套书也被纳入了司法部《2025年全国“宪法宣传周”工作方案》之中，其法治宣传价值获得国家层面的认可。

　　12月5日，《藏在故宫里的法律印迹》新书发布会在故宫顺利举办。随着新华社、《人民日报》等主流媒体报道热潮渐息，我深知，舞台上的帷幕已经落下，外面的广阔天地才是更难跋涉和抵达的地方。

　　未来，如何让《藏在故宫里的法律印迹》可以真正“破圈”，被更多的读者看到，依然任重而道远。希望她可以带着这份期许和祝福，飞得更高，走得更远。

　　（作者单位：法律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