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的多重密码

〔美〕罗威尔·埃德蒙兹

西北大学出版社

　　尼采说，希腊人不是以概念，而是以神话世界里极其清晰的形象，向一些明智者表达他们通过艺术观察而获得的意味深长的奥秘。俄狄浦斯正是这样一个极其清晰的形象，他向我们表达了人类命运“意味深长”的奥秘。

　　俄狄浦斯的传说非常古老，最早的文字记录是《荷马史诗》。自公元前5世纪以来，有关俄狄浦斯的创作和研究几乎涉及了西方人文世界的所有领域。古希腊的三大悲剧家、罗马时代的塞内加、文艺复兴时代的薄伽丘、启蒙时代的伏尔泰，他们的作品都赋予了俄狄浦斯神话时代意义。近代以来，思想家们开始超越单一的悲剧性主题。黑格尔解读了俄狄浦斯的主体性以及他内在精神的冲突与和解；尼采基于权力意志，歌颂了俄狄浦斯的反叛性和英雄性；列维·斯特劳斯用结构主义方法，分析了俄狄浦斯神话的多重密码以及现代人对神话认知的困境。

　　与古代世界的其他英雄不同，俄狄浦斯没有任何魔法，他完全是以人的血肉之躯对抗神的力量。俄狄浦斯试图逃离命运，却又不得不承受命运，最后，他通过自我惩罚，完成了自我救赎。俄狄浦斯与命运抗争的过程，不只体现了他的悲剧性，更重要的是他的英雄性，而这种英雄性，正是人类征服自然的象征，也是人类精神成长的隐喻。

　　埃德蒙兹教授的这部著作，既不是对传统故事的改编，也不是纯粹的思想性作品。他给我们描绘的是一幅画卷，一幅俄狄浦斯在西方人文世界漫游3000多年的画卷。书的内容大致分为两个部分。前半部分讲述的是，在文艺复兴以前，俄狄浦斯在远古时代的传说、在悲剧时代的创作以及对罗马和中世纪的影响。他根据遗留的史诗残篇、诗歌残句以及零碎的瓶画图案，为我们重建了俄狄浦斯的故事起源、重塑了这位悲剧英雄多代谱系的家族历史。此外，埃德蒙兹还为我们讲述了这部神话故事的“变体”和“新编”。其中，鲜为人知而又特别有趣的是，罗马“忒拜”的宫廷浪漫故事、中世纪的俄狄浦斯挽歌、基督救赎犹大的传说，以及圣·安德鲁创作《忏悔圣典》的传奇故事。在书的后半部分，从文艺复兴到现代，俄狄浦斯神话的创作，无论形式还是内容，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例如，高乃依的“快乐插曲”消解了悲剧的庄严性。而关于俄狄浦斯思想主题的研究，人的“主体性”代替了“命运”，斯芬克斯之谜成为人们关注的重点。当然，影响最大的还是弗洛伊德，他提出的“俄狄浦斯情结”，让俄狄浦斯的悲剧形象非常鲜活地浮现于现代人的心灵视野。弗洛伊德关于俄狄浦斯的精神分析虽然十分深刻，但也十分片面，因为它极大地掩盖了这部神话的深刻性和丰富性，消解了人与命运、自由与必然、罪恶与救赎之间的冲突。事实上，无常的命运、狂妄的理性以及自我救赎的牺牲精神，才是俄狄浦斯经久不衰的思想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