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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少年读书时
来源: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 时间:2024-09-13
我第一次自己买的书,是花一角七分钱,在家对面的邮局里买了一本《少年文艺》。那时,我大概上小学三年级,是20世纪50年代后期。那时候,邮局里的架子上摆着好多杂志,不知为什么,我选中了它。于是,我每月都到邮局里买《少年文艺》。
看《少年文艺》的日子
记得在《少年文艺》里最初看到了王路遥的《小星星》、王愿坚的《小游击队员》和刘绍棠的《瓜棚记》,我都很爱看。
其中有美国作家马尔兹写的一篇小说,名字叫《马戏团来到了镇上》。之所以把作者和小说的名字记得这样清楚,是因为小说特别吸引我,让我怎么也忘不了:小镇上第一次来了一个马戏团,两个来自农村的穷孩子从来没看过马戏,非常想看,却没有钱,他们赶到镇上,帮着马戏团搬运东西,可以换来一张入场券,他们马不停蹄地搬了一天,晚上坐在看台上,当马戏演出的时候,他们却累得睡着了。
这是我读的第一篇外国小说,同在《少年文艺》上看到的中国小说似乎不完全一样,它没有怎么写复杂的事情,集中在一件小事上:两个孩子渴望看马戏却最终也没有看成。这样的结局,格外让我感到异样。可以说,是这篇小说带我进入文学的领地。它在我心中引起的是一种莫名的惆怅,一种夹杂着美好与痛楚之间忧郁的感觉,随着两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睡着而弥漫起来。应该承认,马尔兹是我文学入门的第一位老师。那时候,在北京东单体育场用帆布搭起了一座马戏棚,在里面正演出马戏。坐在那里的时候,我想起了马尔兹的这篇小说,曾想入非非,小说结尾为什么非要让两个和我一样大小的孩子累得睡着了呢?但是,如果真的让他们看到了马戏,我还会有这样的感觉吗?我还会爱上文学并对它开始想入非非吗?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忽然特别想看看以前的《少年文艺》,以前没有买到的,我在西单旧书店买到了一部分,余下没有看到的各期杂志,我特意到国子监的首都图书馆借到了它们。渴望看全全部的《少年文艺》,成了那时候的蠢蠢欲动。那些个星期天的下午,无论刮风下雨,都准时到国子监的图书馆借阅《少年文艺》的情景,至今记忆犹新。特别是国子监到了春天的时候,杨柳依依,在春雨中拂动着鹅黄色枝条的样子,仿佛就在眼前。少年时的阅读情怀,总是带着你难忘的心情和想象的,它对你的影响是一生的,是致命的。
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藏书
进入了中学,我读的第一本书是《千家诗》。那是同学借我的一本清末民初的线装书,每页有一幅木版插图,和那些所选的绝句相得益彰。我将一本书从头到尾都抄了下来,记得很清楚,我是抄在了一本田字格作业本上,每天在上学的路上背诵其中的一首,那是我古典文学的启蒙。
我的中学是北京有名的汇文中学,有着一百来年的历史,图书馆里的藏书很多,许多解放以前出版的老书,藏在图书馆里面另一间储藏室里,被一把大锁紧紧地锁着。管理图书馆的高挥老师,大概看我特别爱看书吧,她便破例打开了那把大锁,让我进去随便挑书。我到现在仍然清晰地记得第一次走进那间光线幽暗的屋子里的情景,小山一样的书,杂乱无章地堆放在书架上和地上,我是第一次见到世界上居然有这样一个地方藏着这样多的书,真是被它震撼了。
从尘埋网封中翻书,是那一段时期最快乐的事情。我像是跑进深山探宝的贪心汉一样,恨不得把所有的书都揽在怀中。我就是从那里找全了冰心在解放前出版过的所有的文集,找到了应修人、潘莫华的诗集,黄庐隐、梁实秋的散文和郁达夫、柔石的小说,找到了屠格涅夫的六部长篇小说和契诃夫所有的剧本,还有泰戈尔的《新月集》《飞鸟集》和《吉檀迦利》,以及萨迪的《蔷薇园》和日本女作家壶井荣的《蒲公英》。
记得第一次从那里走出来,沾满尘土的手里拿着两本书,我忘记了是上下两卷的《盖达尔选集》,还是两本契诃夫的小说集。我们学校图书馆的规矩是每次只能够借阅一本书,大概高老师看见了我拿着这两本书舍不得放下哪一本的样子,就对我说:“两本都借你了!”我喜出望外的样子,一定如同现在的孩子得到了一张心仪的歌星的演唱会的门票一样。我和高老师长达近半个世纪的友情,就是这样开始的。
那时,我沉浸在那间潮湿灰暗的屋子里,常常忘记了时间。书页散发着霉味,也常常闻不到了。不到图书馆关门,高老师在我的身后微笑着打开了电灯,我是不会离开的。那时,可笑的我,抄下了从那里借来的冰心的整本《往事》,还曾天真却是那样认真地写下了一篇长长的文章《论冰心的文学创作》,虽然一直悄悄地藏在笔记本中,到高中毕业,也没有敢给一个人看,却是我整个中学时代最认真的读书笔记和美好的珍藏了。
(本文选自《世间是一部活书》天地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