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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万物终老一处
来源: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 时间:2024-07-03
1998年,刘亮程站在乌鲁木齐的夕阳中,深情回望自己的家乡黄沙梁,写出了《一个人的村庄》,引发轰动全国的“刘亮程热”,也为无数人构筑起一处永远的精神故土。2013年,50岁的刘亮程在偶然间发现了天山脚下的一处村落——木垒县菜籽沟村,这个地方让他感到无比亲切,便决心留在这里耕读养老。他仿佛又回到早年的风声落叶中,进入写作《一个人的村庄》时的状态,历经10年,完成了《大地上的家乡》(译林出版社)一书,被称为中国版“瓦尔登湖”。
在这部作品中,他的写作视野,从脚下的菜籽沟村,延伸至大美新疆,进而扩展到祖国的大地河山。他从日常生活出发,但文字中流露出的,都是让人深受触动的自然哲学与生命哲学,以及悠久温情的世间万物。他深情地写道:“这里的岁月清晰可数,让你活得如此明白、如此清静。我在这个村庄,一岁一岁感受自己的年龄,也在悉心感受天地间万物的兴盛与衰老。我在自己逐渐变得昏花的眼睛中,看到身边树叶在老,屋檐的雨滴在老,虫子在老,天上的云朵在老,刮过山谷的风声也显出苍老,这是与万物终老一处的大地上的家乡。”
菜籽沟村堆满了故事:鸡鸣中醒来,日出而作,且耕且读,把地上的事往天上聊;看树上开会的乌鸦,等一只老鼠老死,做梦的气味被一只狗闻见;想象开满窗户的山坡,关心粮食和收成,在一棵大树下慢慢变老。《大地上的家乡》几乎就是从这些日常中生长出来的:“从这部作品中可以看到近十年来我完整的生活,我干的木工活、种菜,甚至家里面养的那些狗、猫的名字,都会在这些散文中。”
在刘亮程看来,选择在这个院子生活,就是选择一种自然的生活,与草木共生存,与万物和谐相处。从2013年到2023年,刘亮程在菜籽沟村耕读、写作、养老,已经10年时间。村庄的时间和城市的时间不同的是,它缓慢而悠长,能让人悉心感受到四时节令的嬗变。这里,传统节气变得无比扎实。“立秋那天,我们所在的村庄和整个新疆大地甚至北方,都会刮一场如期而至的秋风。当我们站在这样一个叫立秋的节气中,感受秋风扫落叶的时候,其实我们和千年来的古人站在了一起,时间在这个节气点上从来没有移动过。还有,我可以看到我走过的十年的时间,无非就是对面山坡上的麦子黄了十次,土地被翻来覆去折腾了十次,一个人的岁月就这样耗散其中。当门前那棵白杨树的叶子落光的时候,一个叫冬天的季节就来到我的家,来到这个村庄,当然也来到了整个北方大地上。”这点点细微的触动,都被刘亮程感知并呈现在了《大地上的家乡》。
在乡村,时间像树荫一样,在地上缓慢地向前爬。在大自然中安顿自我,人类的生长衰老和大地万物的生老病死都是生生不息,连为一体。菜籽沟村让他变得更加安静,觉得老年怎么来得这么快,一个人变得无所事事的时候就到了老年。“我眼看着自己在一个院子的虫鸣鸟语中慢慢变老,我本来是在某个小区高楼大厦的阴影中老去的。老是躲不过的,跑到天边也躲不过去。”
为什么选择天山南麓这个传统的村庄落脚?因为这个小村庄保留了他儿时的记忆,也强化了他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血脉认知。在刘亮程看来,人是跑不出家乡的。养鸡种菜的生活,也有着时间倒流的意味,家乡和故乡,这一刻有了全新的诠释。感触的真切,让刘亮程找回早期写作的状态,把生活和乡愁再次融入文字,写下《大地上的家乡》。作为《一个人的村庄》的回归之作,《大地上的家乡》字里行间都是对故乡这座精神家园的守护。
乡村是我们每个中国人的老家,一个人总归要回到祖先那里去,这就是中国人的生命观,绵延不绝,生生不息。回到这个仿若家乡的村庄,刘亮程进入创作的旺盛状态,写出了《捎话》《本巴》《大地上的家乡》。在《大地上的家乡》中,刘亮程由衷地写道:“每个人的家乡都在累累尘埃中,需要我们去找寻、认领。我四处奔波时,家乡也在流浪。年轻时,或许父母就是家乡。当他们归入祖先的厚土,我便成了自己和子孙的家乡。每个人都会接受家乡给他的所有,最终活成他自己的家乡。”一代头顶着上一代的脚后跟,后继有人地过着永恒的生活。“这就是我们的乡村文化所构建的温暖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