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传奇淬炼百转人生

　　□本报记者 孙海悦

学生时代的杨振宁（左）与邓稼先（中）、杨振平（杨振宁的弟弟）1949年在美国的合影。

少女时期的杨苡。

1962年，马识途全家合影。

许渊冲在家中。

本版照片均为资料图片

　　人生倏忽百年，经历岁月沉淀。著名翻译家杨苡日前辞世，人们在她的口述自传中寄托深切思念、感悟如旅人生。近来，多位世纪老人的传记、自述、回忆录，为世人书写了通向未来的历史印记。

　　凝练世纪回忆

　　一个世纪，淬炼了百转人生，也见证了沧桑世事。

　　“人的一生不知要遇到多少人与事，到了我这个岁数，经历过军阀混战、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以及新中国成立之后发生的种种，我虽是个平凡的人，却也有许许多多的人可念，许许多多的事想说。”《一百年，许多人，许多事：杨苡口述自传》（译林出版社）是西南联大进步学子、首创“呼啸山庄”译名的翻译名家杨苡唯一口述自传。爱国、进步、对真理和正义的追求，血液般融入杨苡的人生选择，被文学生活、文学事业、文学追求浸润的人生饱满与光洁、优雅而坚韧、乐观而从容。

　　无数个体经历汇成历史见证。《许渊冲百岁自述》（华文出版社）责任编辑方昊飞向《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记者表示：“这本书是许渊冲生前最后一本传记，其价值之珍贵、意义之非凡不言而喻。”该书按时间顺序介绍了许渊冲的成长经历，展示了他如何成为享誉世界的国际翻译大家。书中还用大量笔墨呈现了冯友兰、陈寅恪、闻一多、吴宓、朱自清、叶公超、钱钟书、卞之琳等名师大家风采，书写了杨振宁、朱光亚、何兆武那一代联大人的家国理想与激扬青春，开创了一种以“他传”写“自传”的传记作品风格。

　　马识途是著名作家，今年已经有109岁。如今马识途依然精神矍铄，才思敏捷，身体硬朗。在马识途109年的传奇文学之路上，创作出包括《夜谭十记》在内的诸多优秀作品，积累了丰富的创作体验和思考感悟。《老马识途说》（人民出版社）力求系统展现百岁作家马识途九死一生的传奇人生和他为党和国家“心之所向，虽九死其犹未悔”的革命精神。作为责任编辑，人民出版社政治一部副主任刘敬文介绍说，该书共分4个部分，“马识途小传”，简单概述作家马识途百年传奇人生；马识途重要文章，包括其有代表性的文学论述及其近几年发表的部分文艺作品；马识途精彩语段选录，展现了他对于中国当代文学创作的深邃思考；马识途文学创作年表，展示了其近90年文学创作重要历程及作品。

　　前阵子，101岁的中国科学院院士、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杨振宁以视频方式出席了合肥一中的120周年校庆，精神抖擞，说话铿锵有力。《杨振宁传（最新增订版）》（商务印书馆）是杨振宁的传记，由华中科技大学物理学院教授杨建邺撰写，杨振宁先生审定认可，是有关杨振宁先生厚实、全面、专业的一部传记。该书责任编辑、商务印书馆教科文中心主任蔡长虹介绍说，书中生动详细地记录了杨振宁先生的家世背景、学术生涯、科学成就、社会活动以及个人生活，以翔实的史料收集、扎实的物理论述和踏实的写作态度见长，是了解一代科学巨擘杨振宁先生的人生历程、科学成就、思想轨迹、家国情怀的扛鼎之作。

　　承载家国情怀

　　吉光片羽、雪泥鸿爪，融入时代洪流，承载家国情怀。

　　“我一直以为，每一个生命个体来到这个世界，都应留下痕迹。”撰写《一百年，许多人，许多事：杨苡口述自传》的南京大学文学院教授余斌历时10年，用倾听抵抗遗忘，以细节通向历史的真实。他在该书后记中写道，杨先生的人生，穿越了几个时代，见证了无数的人与事。杨先生的口述当然首先是她的自传，同时她的讲述中还留下了许许多多在她生命中出现的形形色色的人的身影。她在以自己的方式为他们作传。

　　“许渊冲的一个世纪也是我们国家的一个世纪。具体到一个人、一位翻译家，这个世纪在他心里留下的是什么呢？《许渊冲百岁自述》给出了很好的答案。”方昊飞说。真格基金联合创始人王强表示：“唯百年生命之河方有足够的耐心打磨出眼前这一块块温润的回忆的卵石。我隐隐约约读到了它们所贮藏下来的阳光的灿烂与星光的深邃。这灿烂与深邃既指向过去又指向未来。指向过去，我们读到了一个生命永不止歇的精彩；指向未来，我们品得了一个人生不同凡响的意蕴。”

　　百年人生历程赋予图书怎样的价值和意义？刘敬文认为，马识途是中国当代文学的符号、象征、不老松，他始终有着坚如磐石的文化自信，将自己的革命激情与中国文化紧紧相依，为中国百年壮阔的革命与文学留下了一段属于他的精彩传奇。“出版具有多种身份、作出诸多贡献的马老的作品，有利于当代青年学习他作为共产党员的初心与不懈奋斗的精神，有利于广大文学爱好者了解他的文学思想观点，有利于我们学习他丰富的人生智慧。”刘敬文表示。

　　杨振宁先生在中国的科学事业和教育事业上作出的无私奉献和他强烈的民族意识与家国情怀，打动着国人的心。香港中文大学教授陈方正说：“物理学的巨大成就仅仅是杨先生的一半，另外一半是他的中国情怀，两者互为表里，关系密不可分。”

　　沉淀岁月之美

　　图和文相互映衬，读与藏两相适宜，岁月沉淀之美在书中尽显。

　　《老马识途说》既非简单的文章集合，也不仅仅是一部传记，更非简单的创作大事年表，而是进行了一定的糅合，内容丰富、形式新颖、观点鲜明，将马老对文学创作、阅读之道、书法本质等课题的思考进行系统展现。由于马老自幼学习书法，隶书颇有特色，因此，书中在前面的彩插部分选取10余张马老的书法作品，方便读者欣赏。

　　刘敬文介绍说，为了更加形象地展示马识途的一生，《老马识途说》正文中还插入了10余张珍贵的照片。比如上世纪30年代马识途在浦东中学求学期间的照片，40年代在西南联大求学期间马识途与美国飞虎队朋友的合影，1960年马识途与女儿吴翠兰在天安门前合影等。

　　谈及《许渊冲百岁自述》的装帧设计特色，方昊飞表示，书中图片主要由许老提供，责任编辑根据书稿的时间线索和内容线索，又通过多种渠道找到了适合的图片，目的就是拓展整本书的内涵，使图文互衬。

　　由于出身世家的缘故，杨苡留存自20世纪初以来大量照片，《一百年，许多人，许多事：杨苡口述自传》收录珍贵历史照片150余张，辅以翔实图注作为口述的延伸和补充。该书由“最美的书”获奖者周伟伟担纲设计统筹，苍青配色寓意生命常青，图片采用古典艺术纸印刷，装帧典雅。

　　正如余斌所说：“都说现在已是一个影像取代文字的时代，但我坚信文字的力量和它的不可替代，同时也以为图像传递的信息有其弥散性。好的情况下，图与文可以有真正意义上的互补关系，具体到这部口述中，即图片成为叙事的组成部分。”

■书摘

　　我对祖父的全部印象就是全家福的照片，还有他的画像。画像，当时称作“影像”。那时已经有摄影这回事了，我手头也还有祖父的“全家福”，但没见过单独的相片，只见过他的影像。祖父的影像是齐白石画的。齐白石那时小有名气，没后来那么大名气，给人画像也是糊口，不是太贵，也不那么稀奇。影像很大，我想要比单元房的一扇门还大，到祭祖时就挂出来，前面摆上供品。影像上的祖父八字胡，穿布衣，不戴官帽，像《十五贯》里微服私访的况钟那种样子。并排挂的是祖母的影像，凤冠霞帔，很正式的朝廷命妇的装扮，和祖父的像在一起，一个随便，一个很正式，真有意思。

　　――摘自《一百年，许多人，许多事：杨苡口述自传》

　　钱钟书先生教我时才二十八岁。他戴一副黑边大眼镜，显示了博古通今的深度；手拿着线装书和洋装书，看得出学贯中西的广度。他常穿一套淡咖啡色的西装，显得风流潇洒；有时换一身藏青色的礼服，却又颇为老成持重。他讲课时，低头看书比抬头看学生的时候多；他双手常常支撑在讲桌上，左腿直立，右腿稍弯，两脚交叉，右脚尖顶着地。他和叶先生不同，讲课只说英语，不说汉语；只讲书，不提问；虽不表扬，也不批评；脸上时常露出微笑，学生听讲没有压力，不必提心吊胆，唯恐冷不防地挨上程咬金三斧头。

　　――摘自《许渊冲百岁自述》

　　现在写小说的格式，一般是从西方传来的。着重刻画人物性格，注意细致的心理描写，以及结构的紧凑，文字的简练，都是可以取法的。但是我总特别喜爱我国的古典小说，喜欢为中国老百姓所喜闻乐见的中国作风和中国气派。而且我在学习写作品时，总想追求一种独特的民族风格。什么叫中国的作风和气派，我说不上来。但是我着力在追求什么风格，别人读我的作品时给我肯定的是什么，我是思考过的。并且把它归纳成以下的几句话，写在我的创作笔记本上，以之勉励自己，想努力去追求一种特别的风格。这几句话是：白描淡写，流利晓畅的语言；委婉有致，引人入胜的情节；鲜明突出，跃然纸上的形象；乐观开朗，生气蓬勃的性格。曲折而不隐晦，神奇而不古怪，幽默而不滑稽，讽刺而不谩骂，通俗而不鄙陋。

　　――摘自《老马识途说》

　　杨振宁在回忆中说：父亲常常和我自家门口东行，沿着……第三条小路去古月堂或去科学馆。这条小路特别幽静，穿过树丛以后，有一大段路（在“C”附近）左边是农田与荷塘，右边是小土山。路上很少遇见行人，春夏秋冬的景色虽不同，幽静的气氛却一样。童年的我当时未能体会到，在小径上父亲和我一起走路的时刻是我们单独相处亲近的时刻。

　　――摘自《杨振宁传（最新增订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