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要有读者意识

　　□中国作协副主席 阎晶明

　　写作要不要考虑读者？这其实是一个历来就有争议的话题。持不同观点的人往往各执一词，各有道理。我认为，写作越来越需要设定目标读者，这是写作的有效性条件，也是写作的动力之源。我们倡导全民阅读，希望大家都能好读书，读好书，但书海茫茫，每个的文化背景、阅读趣味各不相同，选择就变得非常重要。从写作到出版再到阅读，事实上是一个充满了互动性的过程。

　　近10年来，我个人在写作上的经历越来越让我感受到，即使包括带有学术性的研究与写作，也要能够更好地对应读者需要，并在这一过程中激活自己的思维，激发创作的动力。2021年，我完成了一部小书《这样的鲁迅》的写作。这是一本面向青少年读者讲鲁迅故事的书。讲好鲁迅故事，这本身是一个具有极高挑战难度的任务。此书写作、出版过程中，出版社的朋友数次向中小学校的老师和学生征求意见，请他们阅读素材即零散的故事，听取他们的感受和建议；请他们阅读初稿，提出意见。基本定稿后，又邀请有绘画特长的小朋友为本书绘制图画，增强本书与读者的匹配度。小书出版后，数次面向适龄青少年讲述鲁迅故事，引发大家对经典作家的热爱之情，激发青少年阅读鲁迅的热情。这一写作、出版过程，给了我个人多方面的启示。从《鲁迅还在》的出版开始，10多年来，我希望自己能够在鲁迅思想和精神，鲁迅人生历程、人格风范，鲁迅作品的艺术魅力、美学价值的传播方面尽一点绵薄之力。直至这次《这样的鲁迅》出版，认识上有一个不断丰富、清晰和深化的过程。同时也增强了自己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的信心。

　　为青少年朋友写鲁迅，或者说讲鲁迅的故事，是我越来越感觉到需要做并且应当做好的工作，并逐渐变成了一个付诸行动的愿望。就我自己这几年对鲁迅的解读来说，比起专业的学术研究，似乎更倾向于做社会普及工作。我追求的一点就是，既不要过度神化鲁迅，也不能把鲁迅拉低，于是我热衷于搜寻关于鲁迅的好玩的甚至八卦故事。鲁迅那些伟大的创作，都与他在社会实践当中的许多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和活动有关，甚至也与他个人的生活习惯、嗜好相关，那么这二者之间有着怎样的内在关联？这是我非常感兴趣的，也就是要努力讲清楚为什么大中有小，如何得以在小中见大。

　　给青少年朋友写鲁迅，其实是一件很有挑战的工作，因为今天的青少年甚至比成年人还要“见多识广”。像鲁迅这样一个传统的经典作家，能否为青少年真正接受，我们的讲授能否吸引他们，让他们产生兴趣，这其实是对写作者很重要的一个考验。稍有失重，比如过度说理或者过度迁就，都不能满足青少年朋友的要求。

　　《这样的鲁迅》讲述了鲁迅的人生历程，从他的出生成长到异地求学，出国留学回国工作到北京，到厦门、广州，一直到上海的生活直至逝世。对鲁迅一生的历程做了描述。当然，在比例上是有轻有重的，重点突出了在绍兴，以及日本留学的青少年经历。特别是以在北京、上海的工作、写作、社会活动为重点。从叙述法来说侧重就是讲故事。我努力不把它写成简本传记，而是侧重于讲故事。选一些有代表性的，能体现鲁迅性格特征的故事来讲述。通过这些故事，破除一个固有的鲁迅形象。很多人以为，鲁迅就是“一个都不宽恕”的苛刻的人，而事实上，鲁迅性格和为人中有很温暖的一面。鲁迅对青年，对自己的亲人朋友，他的支持、帮助、体谅，都有很多例证可以来证明。同时，也不能因为强调他温暖的、宽厚的一面，从而有意无意降低、消解了他战斗的一面。这本书第二章的标题就是《在北京：战斗正未有穷期》。鲁迅可以说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爱和憎在他的性格中都可以得到鲜明的反映，就像他自己所描述的一样，他的内心是“火的冰”，外表冰冷，内里其实是有燃烧着的热情。他自己其实也经常这样去表达，如“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再比如，“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这些表述其实都是“冷”和“热”的对比，而表达上又是一种多重的感情和理念，非常能够见出鲁迅性格。我希望青少年朋友读到的鲁迅就是这样一种多重组合下的立体、丰富、可感的形象。

　　写作过程中我越来越深切感受到，写作必须要有实实在在的读者意识，不冷漠、不迁就，有对话、有引导，有亲切、有新意，真正把写作和阅读融为一体，为全民阅读提供更多更好的精神食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