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与艺术的灵魂共情

　　□周远政

　　《山川纪行――臧穆野外日记》

　　臧穆 著

　　江苏凤凰科学技术出版社

　　臧穆先生的《山川纪行》是一部大书。诚如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刘华杰所言：“这书非常特殊，就内容看，涉及植物分类学、菌物分类学、地理、科考笔记、日记、绘画、书法、科学文化、史料整理等，门类众多、复杂交织、时间跨度较大，这些为读者欣赏、评论提供了多种角度和机会。”作为本书编辑，我还有一个更为强烈的感触――这部书太美了。满书精美纷呈的手绘，是大好河山、草木嘉卉的风情长卷，更是一部让人爱不释手的艺术珍品。《山川纪行》是科学的行走，更是艺术的行旅。

　　从1975年第一本西藏野外科考日记起，到2007―2008年最后一本野外日记，臧穆的野外日记持续写了33年，比明代旅行家、地理学家徐霞客的游记跨度时间还长。与徐霞客作为旅行家游历山水胜景不同，臧穆是一位职业科学家，他每次出野外都有明确而繁重的标本采集任务，野外日记是对采集工作的补充，也是他自己的一种兴趣与爱好。这种图文并茂的记录都是在工作间隙完成的，这种长久的坚持，令人惊叹。从形式上看，臧穆的野外日记中一幅幅生动优美的速写，或是植物、真菌的形态写真，或是山川地貌的形态描画，或是生态环境的写意，抑或是人文历史的记录，图画在先，布局巧妙，事后着色，色彩鲜活灵动，文字的布局跟随图画随时变化，手绘图画与日记文字密切贴合，相得益彰。植物生态画家马平叹言：“臧穆的野外日记就是典型的中国文人画的一种变式，是中国人才能写出的东西，与西方博物学家的迥然不同。”

　　臧穆自幼受到良好教育，酷爱中国传统书法和绘画。高中毕业时，虽遵从父愿报考了苏州东吴大学生物系，但是对艺术深入骨髓的热爱，却伴随了他的一生。中国传统的文人书画是他精神土壤的重要滋养，造就了他观照自然时，既有作为生物学家的科学角度，更多了一种较之大多数科学工作者所不具备的人文维度。臧穆一生，可以说踏遍了西南各地的山川胜景。大自然即是他科研工作的土壤与根基，更是他精神世界的无尽宝藏。臧穆由南京师范大学（时为南京师范学院）调入中国科学院昆明植物研究所后，在吴征镒院士的建议下从零开始从事大型真菌研究，最终成为我国西南大型真菌综合研究的奠基人，是公认的学术大家。“原本山川，极命草木”，语出西汉著名词赋家枚乘的《七发》，由吴征镒院士定为该所的所训，也是《山川纪行》的精神本源。臧穆的速写有意境，有灵魂，有情，有趣。在臧穆的眼中，山水是自然，也是自然天成的精妙画卷。

　　臧穆在自己的中国画的创作中，还常常以菌入画，对中国画的创作主题作出了有趣而崭新的开拓。比如在赠真菌学家刘波教授的《采蕈芝图》中，他以传统花鸟写意笔法，绘制了枝瑚菌、青头菌、牛肝菌、离褶伞、灵芝、红菇等，另还有桔梗花、竹、荷与螳螂。题词中，他写道：“中国产食用蕈近六百种，云南产近四百种。每逢夏秋间入山林，不屑半晌时间，即可将蕈认全。玉蕾如玲珑，珍菇奇蘑装满筐篓，伴随松涛满载而归。余云：何须红紫夸桃李，却喜幽处芝菇香。”

　　他的日记以行、楷、草书为主，画题常书以大篆、小篆。他会自己设计刻章，设计独特的印语。比如1978年高黎贡山科考时绘制的一幅精美的石斛，印为“高黎贡山所见”，一幅梅花图，印为“平生知己”。他对于郑板桥的“板桥体”的痴迷在生物学界广为人知，这种痴迷的根源在于他对于郑板桥独特的精神品格的追慕。

　　臧穆人生令人钦慕，也引人深思。学生时代，他是体育标兵，运动健将；他热爱京剧，尤擅老生，数次登台彩唱；他是集邮大家，收藏了大量珍贵的西方艺术邮票和植物、真菌邮票；他的英文极佳，在国外的科考日记常以英文写作。更难的似乎是，在我们每个人都必须应对现实生活与工作中，如何保有一颗对世界充满探知欲望、饱满丰富、热情洋溢的诗意灵魂，臧穆的《山川纪行》给出了绝好的样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