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辫子换书
来源: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 时间:2021-10-20
□刘琪瑞
我是上个世纪60年代生人,上学时正赶上书籍奇缺的年代。没有电视更没有网络的漫长暑假,除了帮着家人做些力所能及的农活,我和小伙伴们就是野游疯玩,有时变着法子,淘得几本破旧书刊阅读,给炎炎夏日带来一丝清凉,一份舒惬。
母亲心灵手巧,常和老邻居姐妹几个相互揣摩鞋样、花样,就是做鞋绣花事先剪出来的图样,夹在旧书旧刊里珍藏。我常常翻看母亲夹鞋样、花样的书刊,这些破旧书刊大多少头无尾,可我仍看得津津有味。母亲知道我爱看书,也常用家里我读过的旧书,换左邻右舍姐妹夹鞋样的书。有一次竟换回来残本的《林海雪原》,虽然前面几章撕掉了,可我如获至宝,燠热难耐的三伏天也看得津津有味,“夹皮沟奇遇”“杨子荣献礼”“舌战小炉匠”“飞临百鸡宴”,一个个引人入胜的故事,让我忘记了暑热,痴迷其中,常常读到深夜,有几次床头的油灯差点引着了蚊帐,亏得母亲及时发现。
我淘书的另一个渠道,就是到货郎那儿搜集。以前,农村经常过来货郎,挑着盛满各种小玩意的担子,货郎鼓一摇,吆喝起来:“换针换线,换发卡换头绳,换糖人换冰棍儿……”货郎也收破烂儿,那里有好多废旧书报,诱得我眼睛发亮,可货郎辛辛苦苦收来的,不会轻易给我。我就想了个法子,以旧换旧,用破锅烂铁锈铜钱,或者头发同货郎交换。
有一次,我发现了两本厚厚的残书,应该是《三侠五义》,因为我喜欢听“大鼓书”,说书艺人所讲的“狸猫换太子”“包龙图断案”“五鼠闹东京”“大破冲霄楼”等故事,和书里描写的一样。我和那个货郎大爷软磨硬泡,可任我磨破嘴皮,他都不换给我。我垂头丧气回了家,找来母亲帮忙。母亲那时留着一根大辫子,黑缎子似的,又粗又长,油光闪亮,一直垂到腰下。货郎大爷一看母亲身后的大辫子,小眼睛贼亮贼亮的,开了腔:“大妹子,你这根辫子可真让俺长眼啊,这十里八乡没有你这么俊气的辫子,你肯剪下来不?剪下来给俺,俺就把这老古董书给这小子……”母亲甩过来大辫子,爱惜地抚摸着,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可她手头没钱,禁不住我嘤嘤唧唧地缠磨,母亲狠狠心,决定答应货郎大爷,剪掉辫子换书。
在我家那方小院里,和我们同住的太姥姥知道了,也是心疼,她嘀咕道:“这辫子你做姑娘时就留了,蓄成这么个样儿不容易呀,剪下来太可惜!俺再找找,看家里还有值钱的物件没……”母亲在里屋照着镜子,端详来端详去,摩挲来摩挲去,最后一狠心,摸过一把锋利的剪子,咔嚓一声,那根乌黑闪亮的大辫子应声而落……
我终于得到了那两本残破的《三侠五义》,宝贝似的爱不释手,看了一遍又一遍,还把那些脍炙人口的故事,讲给母亲和弟弟、妹妹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