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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州文脉的守望者
来源: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 时间:2025-02-24
洪振秋
在当代文坛,洪振秋的名字始终与徽州文化深度绑定。他最新出版的45万字长篇小说《花窗》,2023年12月由上海文艺出版社推出第一版,2024年8月即有第二次印刷。这部为徽商文明树碑立传的作品,让洪振秋完成了从散文名家到小说作家的华丽转身。多年创作《花窗》的历程,也是洪振秋守望徽州文脉的精神之旅。
洪振秋的家乡在安徽省黄山市歙县三阳坑。在青苔斑驳的老宅里,他度过了快乐的童年时光。这是一个以洪氏为主姓的徽州古村落,民国之前叫梅溪。梅溪水在粉墙黛瓦间流淌了600年,一座座老房子里蕴藏着数不尽的悲欢离合。在洪振秋的记忆里,那梅溪晨雾里若隐若现的洪氏老宅(梅溪草堂)剪影,祖父诵读《朱子家训》的抑扬顿挫,还有泛黄的洪氏族谱记录下的商路传奇,都成为洪振秋最初的文学启蒙,也为他刻上徽商“贾而好儒”的精神胎记。
20世纪90年代初,洪振秋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古徽州府所在地歙县从事古城保护、城市规划和环境保护工作。单位旁边便是那座大名鼎鼎的八脚牌坊——大学士牌坊。上班下班行走在大街小巷中,映入他眼帘的尽是高高低低、斑驳沧桑的城楼、城墙、古府衙、古牌坊……这些履职经历更加丰富了他对徽州文化的认知。工作之余,他爱好广泛,一肚子徽州掌故,名人轶事,古典诗词烂熟于心,字画鉴赏功力也颇深。这些都为他的文学创作营造了很好的环境和基础。
洪振秋的文学创作之路始于散文,诗化的语言流淌着他对故土的眷恋。从1990年开始,有大量散文作品在《美文》《人民文学》《写作》《散文百家》《人民日报》诸多报刊发表,并著有散文集《忆起徽州》《雪落无痕》《人间四月天》《杏花春雨江南》《红了樱桃 绿了芭蕉》《陌上花开》以及《徽州墨林》《徽州掌故》《民国书画名家百说》《徽州古典园林》《中国历史文化名城——歙县》等徽学类著作。散文集《红了樱桃 绿了芭蕉》曾入围第七届鲁迅文学奖,他笔下的徽州风物被10余省市选入中学教材。在转型长篇小说创作前,洪振秋已展现了他在徽文化方面的深厚功底。
洪振秋文学创作道路一帆风顺,但散文的碎片化书写终究难以承载这位作家对徽州文化的系统性思考,洪振秋认为徽文化是山越农耕文明与中原汉文化主流融合而生,经宋元明清的徽商发轫,形成了独具特色的地方文化,并逐渐达到高峰。如何将对徽州文化的独到思考融入自己的文学创作中?洪振秋一直在思索着写作转型的问题。直到有一天读到陕西作家陈忠实的《白鹿原》时,他豁然开朗,思路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
2019年,这位已过天命之年的成名作家,在准备充分后,毅然开启文学创作新的长征,他决心要用长篇小说的恢宏架构,率先在徽州本土创作一部长篇小说,重构徽州文明、徽商故里的筋骨魂魄。洪振秋用自己熟悉的术语解释了为什么要进行这次突围:“散文是窗前的盆景,小说则是整座园林。”
为完成这场文学突围,建造一座凝聚徽文化精神的园林,洪振秋进行了长达10年的田野深耕。他踏遍徽州6县百余古村落,在发黄的地方志与族谱间钩沉索隐,甚至钻进尘封的徽商账簿与契约文书,试图将商道密码转化为文学基因。这种学者般的考据精神,使其创作既不同于传统乡土文学的情怀书写,也区别于商业写作的凭空想象。某次为考证清代典当业术语,他竟在歙县档案馆连驻数日,最终从一张张残破的当票中找到了更为准确的提法。
《花窗》是徽文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作品以清代民国的徽州为背景,述说了以盐商、木商、典当商、茶商为业的洪、程、孙三大家族,祖孙三代的兴与衰,生动展现博大精深的徽文化,深刻诠释矢志进取的“徽骆驼精神”。小说出版后,好评如潮。
从鸦片战争到抗日战争,百年中国历史,内忧外患,世道颠沛,人心凄惶。清王朝盛极而衰直到黄昏日落,习惯攀附官府的徽商自然随之荣枯。当年叛军与清兵拉锯战,洪振秋家乡的徽州成了战场,梅溪人经历兵灾战祸,只能倔强求生。这些历史背景在《花窗》中得到了生动展现。
徽商、徽州人有一个外号,叫“徽骆驼”,寓意明显,说徽商和徽州人如骆驼般耐劳耐渴耐苦耐饥。而《花窗》里的骆驼峰,就常常被洪振秋牵到读者眼前,作者把“徽骆驼”的外号刻写于大地群山,永不磨灭。梅溪是徽商故里,也是文化之乡,徽州向有“十户之村,不废诵读”之风。作者在书中也向读者展现了徽文化中这种“吹灭读书灯,一身都是月”的诗情画意。
在创作《花窗》的过程中,洪振秋将自己见过的听到的一些真实的故事和历史背景融入其中。书中随处可见的徽州风物:祭祠堂、立牌坊、玉女茶、赛琼碗、年猪饭等等,还有婚庆时的撒帐风情,以及现在难得见到的水碓楼、弹棉花、街口摆摊的写信先生,甚至具有徽商遗风的“梅花宴”“菊花羹”等古食谱,饶有情趣,让读者感受到徽州文化的魅力。
面对地域文化写作的困境,洪振秋展现出清醒的文化自觉。有人把《花窗》和陈忠实的《白鹿原》作比较,如果说陈忠实的《白鹿原》是北方农耕文明的折射,洪振秋的《花窗》无疑是南方徽州地域文化的再现。北方鹿的灵动和南方灵芝的俊秀正是中华南北人性的映射。在文化内核方面,《白鹿原》以关中农耕文明为底色,强调宗法制度与乡约教条的束缚,整体基调“冷峻忧伤”;而《花窗》则聚焦徽州地域文化与商业文明,通过“朱子像”和“徽骆驼精神”展现儒家伦理与进取精神的结合,整体氛围“和煦温暖”。
从散文家到小说家的转型之路,洪振秋用了整整10年。当一些同行在文化快餐时代追逐流量时,他选择以十年磨一剑的工匠精神,将家族记忆和理性思考,最终化作《花窗》中的灵性文字,在纸页间舒展成绵延的徽文化血脉,沿着新安江水远远流淌。洪振秋这种不合时宜的坚守,恰似他老家的祖宅(梅溪草堂)——在时光侵蚀中褪去浮华,却让梁柱间的文化年轮愈发清晰。
(作者单位:黄山日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