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梅雨

　　芒种节刚过，青梅挂满枝头。而一场大雨开启了家乡的梅雨天气。

　　在“千湖省”的湖北，你若奔忙在路上，透过车窗凝望湖光山色，会感觉满眼湿漉漉的。仿佛握紧拳头，手心都会攥出水滴。

　　家乡鄂东是个北倚大别山，南跨长江的多雨之地。出门习惯抬头看看天气。

　　黎明时分。不知怎地，空中云层很低，四周一片静寂。突然，一道电光划破长空，一声闷雷炸响天际。紧跟着，成串的雷声似游龙一路狂奔，从东响到西。电闪雷鸣后，大雨哗啦啦瓢泼而下，天上人间风雨交加。街道上的建筑物屋檐，到处挂满雨帘。暴雨落到地面砸起水泡，溅出水花。江边平原上的十里荷塘，雨水落在密匝匝的荷叶上，形成晶莹的水珠在叶面滚动，滑落到湖塘里又无影无踪。

　　好大的雨啊！好大的风！

　　那些地面上的残叶，被大风卷到空中。那些茁壮成长的小树，春天带给它满头的枝叶，这会儿成了风的抓手！可怜的小树，被大风使劲地拖拽直不起身来。几棵已可怀抱的大树，被狂风连根拔起，歪倒在地。为避风雨，街上已经少有行人。只见风裹挟着雨，形成雨雾流在街巷游走。

　　连续几天降雨，大人们突然闲下来了。有人提议“读书”，这一下热闹了。昏暗的灯光下，谁家大人翻开一本商务印书馆出版的页面早已泛黄的《新国文》，旁边站着的孩子快到上学的年龄，端坐的大人在沉浸式诵读；“人之一生，犹一岁之四时乎。……语曰：‘时乎时乎不再来，愿我少年共识之’。”大人读，孩子跟着读。

　　从别的人家传出来的也是琅琅的读书声；“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范仲淹的《岳阳楼记》仅用22个字，就形象生动地写出了八百里洞庭的浩瀚容量和磅礴气势。而“淫雨霏霏，连月不开”是从雨势上告诉读者，那时的洞庭湖也一样飘洒着绵绵梅雨。

　　在家乡，天晴外出劳动，天下雨就回家读书。这正是我们中国人津津乐道的“晴耕雨读”。当然，在连绵阴雨天，也不是人人都在读书。看看我们贤淑的女性在忙什么？

　　在家忙女红是女性的最爱！近些年，风俗习惯也轮回，男人们爱穿布鞋。女人就顺从男人，谁家的女人手更巧，那就是大师傅！其他女人排着队向她学剪鞋样子。时间是一面镜子，谁家的媳妇擅长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赶上下雨天，她们不得闲。有的忙着织毛衣，有的忙着刺绣，有的忙着缝纫。乡里乡亲的聚到一处，一边忙手头的活计，一边聊着各自关心的话题。年轻的少妇聊得最多的，当然是成长中的孩子。

　　雨小了，天渐渐放晴。因为雨的洗涤，外面的空气清新，环境洁净。谁家的孩子早等着这个时刻。你看他身穿小雨衣，手拿小锄头、小铲子，趁大人不注意，跑出门外呼朋引伴喊着一起玩。他们很快找到积水的地方，不教自会地开始了“大禹治水”的游戏。一双双小手忙着开沟放水，当看到积水在欢快地流动，小家伙们乐在其中。

　　一会儿，他们又转移战场，迅速来到自家后山上。而眼前的景象让他们惊奇不已！哎——，昨天还在这里玩沙子，明明这斜坡地光溜溜的，可大雨过后，这沙丘像变魔术似的，突然长满了野生地皮菇！它的名字又叫地木耳，他们吃过这野菜，鲜脆好吃。快！小伙伴们商量着一起采集，然后码堆儿平分，再带回家去。

　　栀子花儿喜雨，也赶趟儿开了。花朵洁白亮眼，新鲜欲滴。养花人家大方，懂得分享。花开的日子，他们每天将盛开的花朵采下放入小竹篮中，再让孩子给左邻右舍分送，送完为止。邻里的女性拿到栀子花，顺手插在头上，爱美之心洋溢在脸上。花儿时时散发缕缕清香，戴花的人也立马变得鲜亮。

　　梅雨季节，长江中游平原有时一片汪洋，稻田里的秧苗尖儿像落水似的在水面摇晃，但不碍事儿。农谚“麦秀风摇，稻秀雨浇”，秧苗拔节时需要大量的雨水。名为水稻，只有喝饱了水，稻子才会如你所愿地长高。

　　滴滴答答一个月的梅雨终于停了。

　　阳光曝晒，盛夏到来。江边平原水稻青青，荷叶田田，到处莺歌燕舞。

　　是家家户户晒被子的时候了。

（作者单位：中国出版集团）